第三章 拼圖 第三節

葬禮在傍晚時結束了。水穗和青江乘坐佳織的車回家。佳織的車是一輛改造成可以容納輪椅的麵包車,之前似乎都是由宗彥駕駛,而今天坐在駕駛座上的是永島。

「我覺得還是讓我開比較好。」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青江瞟了一眼永島,說道。

「我得趁現在熟悉這輛車,為將來做準備。」

永島不以為意地沉默不語,反倒是身後的佳織有意見了。

「你要做什麼準備?別胡言亂語了。我們現在要去永島先生的店鋪,當然是由永島先生駕駛最好了。」

葬禮結束後,佳織建議大家一起到永島剛開張一個月的新店裡玩玩,轉換一下心情。佳織好像在店鋪剛開張時就去光顧過了,她似乎還對店內的裝潢提供過一些意見,所以想讓水穗也去觀光一下。

「也罷,今天我暫且讓步。但是叔叔已經過世,佳織需要一個新的司機。」

「那憑什麼一定要是你啊?」

「難道我不能勝任?」佳織無視他的問題,看向水穗。

「水穗姐,你會開車嗎?」

水穗剛點頭,「水穗可不行。」青江轉向身後說道。

「她不可能永遠呆在十字豪宅吧?你馬上就要回去了吧?」

「確實……」水穗有些難以啟齒。

「我不要!」一旁的佳織喊道。

「求你了,再多呆一陣子吧。至少等到這討厭的事件解決後再走……好嗎?」

佳織哀求到這個地步,水穗只能沉默點頭。就算佳織沒有拜託,她自己也想留下來關注事件的進展。

「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暫時的啊。水穗遲早有一天會回去的。」

看來青江是鐵了心要成為佳織的司機候補。

「這樣說的話,青江你不是也一樣?你今年春天就要畢業了吧?你一畢業就要離開這個家了。」

「未必一定就會離開吧?怎麼?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讓你感到不適嗎?」

「沒有任何感覺。」

「真是絕情的台詞呢。」

青江轉回前方,身體深深陷入坐墊中,「但是你還是小心為妙。在那棟宅邸里,可有比我更需要注意的人物。」

「這話我可不能當做沒聽見了。」

至此一直保持沉默駕駛的永島,剎車等紅燈時,面向青江說道。

「你是在說……事件的事嗎?」

「對呢。」青江憂鬱片刻,「確實,這是包括在我的意思之內。」

「聽起來你好像是在懷疑我們自己人,你有什麼根據嗎?」

水穗對著青江的背後說道。

「目前還沒有什麼根據。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警方在懷疑我們身邊的人。畢竟有我晨跑被他們跟蹤的先例。」

「參考所有的可能性是警察的責任啊。」

永島說道,「僅憑這點可不能下結論。再說了,若真是內部作案,嫌疑人範圍這麼小,應該早就抓到了兇手吧?」

綠燈亮起,永島再次踩動油門。

「原來如此,確實是符合常理的觀點呢。但是不是有點常理過頭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佳織突然怒吼道,輪椅上的身子激動地向前傾。

「不要擺出一副這麼可怕的表情嘛。我只是想說,這種常識性的觀點太過於理性了。大家都知道案發當晚集中在宅邸里的只有我們自己人,所以大家也許都在潛意識中包庇兇手。無論是誰,都不想自己身邊的人中出現個殺人犯吧?」

「你這樣懷疑大家真是太過分了!明明一點根據都沒有!」

佳織咬著下唇,哀怨地盯著青江的側臉,但青江似乎絲毫不在意。

「真的過分嗎?而且,這並非是毫無根據,這是通過多方面考慮之後所能達到的唯一結論……算了,就當我沒說吧。我可不想看到心上人傷心落淚。」

青江露齒一笑,轉回前方。佳織怒瞪了他一會兒,轉頭看向水穗,似乎是想要她幫自己說幾句話。

但水穗卻緘口不語,因為她也和青江一樣,認為兇手出自宅邸內部。

而且,一旁永島不尋常的陰鬱表情也讓她有些顧忌。

永島的店門上掛著一張「暫時停業」的牌子。打開玻璃門,一陣香波的氣味撲面而來。席位只有四個,佔地面積不是很大,但里側的牆壁完全被設計為一面鏡子,給人一種店面還在延伸的錯覺。

「其實我是喜歡牆壁的顏色簡潔一點的。但爸爸希望把所有牆壁都設計為鏡子,說是這樣可以讓店裡看起來更寬敞。」

「伯父?」

「建築公司是我們家麾下的,所以爸爸也來視察過好幾次。但爸爸會為這種瑣事親自出馬還真是少見呢。到底是吹哪門子的風呢?」

說完,佳織又小聲的補充道,「但是我媽媽是一次都沒來過。」

水穗和青江坐到等待席的沙發上,佳織把輪椅行駛到他們身旁,永島在為他們泡咖啡。等待席一旁有一個小書架,上面擺著一些漫畫和雜誌。

「你僱傭了幾個員工?」

青江環顧了店內一圈,問永島道。

「男女各一個。男員工是之前一起工作的,女員工是實習的。」

「實習女員工?還很年輕吧?應該還沒超過二十歲吧?」

佳織看到掛在牆上的圍裙,問道。

「嗯,很年輕。剛高中畢業,還在上專業學校呢。是一個恩人寄放在我這裡的,讓我照顧她。」

「一定很可愛吧……」佳織鬱悶地嘆道。

永島把咖啡杯分別放在四個托盤上端來。看他那熟練的手法,這家店一定客流如潮。

「在永島先生這個年齡就擁有這樣一家店鋪,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青江手持咖啡杯,再一次環顧店鋪。

「是啊。若是沒有父輩的遺產,是得吃上不少苦才行。」

永島一邊說著,一邊撫摸著咖啡杯取暖,「我是真心感謝竹宮叔叔啊。」

在座的人都知道他口中的竹宮叔叔指的是幸一郎。幸一郎在生前寫下遺言,上面明確表明要給予永島他應得的一份財產。這家店正是靠這份遺產建起的。

「但說實在的,永島先生的那一份明顯少了一個零吧?」

青江試探性地看向永島,「雖說你是出自側室,但怎麼說也是親身兒子啊,再多收一點完全不過分吧?看看現在,你建起這家店鋪,繳納了稅金之後,就只剩下零頭了不是嗎?」

「我很心滿意足了。無論金額多少,竹宮叔叔能有給我留遺產的念頭,我就感到非常感激了。」

「真是如此嗎……」

青江意味深長地彎起嘴角,「但是和幸太郎爺爺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宗彥,搞到最後竟然成為了最大的受益者。這確實有些讓人笑不出來吧?」

永島的視線從杯子上抬起,正準備開口,這時,「青江,你說的話太無禮了!」

佳織插入他們的對話。

「那你想讓我怎麼說?」

他語調平穩,但永島卻面顯僵硬。

「說說看。」青江像沒事人似地喝了一口咖啡。

永島和佳織沉默地看著青江。水穗在一旁看著這三人的尷尬氣氛,也抬起咖啡杯。

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水穗轉過頭,看到一個男人正在敲著入口玻璃門。

「他是看不見暫停營業的告示……」

永島認出敲門的男人,說到一半的話不自然地打住。這男人正是山岸刑警。山岸擺著一副熱情的笑容,朝店裡招了招手。

「沒想到會找到這裡來啊,這個重量級的警察。」

青江說笑道。「他到底在跟蹤我們之中的哪位呢?」

永島起身去開門,山岸肥碩的身軀入侵店內。

「人挺齊的嘛。」

山岸狡猾地笑道。高個警察野上也跟在他身後進來。野上的表情有些緊張,水穗的直覺告訴她,警察此行不妙。

「請問,有什麼事嗎?」永島問道。

「當然是有事才會登門拜訪。我們有些事想要詢問一下你。」

「什麼事?」

「你前天晚上,有到過十字豪宅去嗎?」

「有啊……那又如何?」

永島的音量微微上揚,山岸目露鋒芒。

「然後,留宿了嗎?」

「我一直呆到很晚,他們就建議我留宿一晚。有什麼不可以嗎?」

「我沒說不可以啦。但是擅闖案發現場就讓我們有些難辦了。」

永島一瞬間啞口無言。連水穗都知道他的視線在左右晃動。

「唔唔,讓我給放哪去了……」

山岸做作地掏著褲子口袋,取出一個小塑料袋,擺到永島面前。

「這個,你應該不陌生吧?」

山岸問道,他臉上還是那副讓人不舒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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