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倫敦橋」房間與「老鵝媽媽」房間 第二節

距離谷底的高度大約有幾十米。如此陡峭的角度,與其說是山谷,倒不如說是懸崖來得更貼切些。站在崖邊朝下望去,感覺就像是隨時都可能會被吸入谷底似的。只是短短數秒的時間,原本便有點恐高症的菜穗子便已感覺到有些噁心。

正如上條所言,「鵝媽媽旅館」的後邊的確是座山谷。與對面山崖之間的距離約有二十來米,斜斜的山崖上長滿樹木,看上去感覺似乎要比實際的距離要近一些。

「那裡大概就是那座石橋了吧?」

真琴指著斜坡上一處凸顯出來,有如巨大岩石般的地方說道。與其說是座橋,倒不如說是橋的殘骸。整座橋的百分之七十連接在對面的山崖上,百分之二十與這邊相接,剩下的百分之十則落到了谷底。

「從這裡摔下去的話,那可就是一點兒沒救了啊。」

菜穗子的話音剛落,真琴就已經走上了斷橋。在延伸出去大約兩米的地方,石橋斷成了兩段。真琴在斷橋的端頭處蹲下身去。

「危險,別這樣啊。」

身後傳來菜穗子的聲音。石橋上積了一層雪,真琴彷彿隨時可能會摔下去一樣。橋前豎著的那塊「危險」的告示牌,顯得如此地具有魄力。

「這橋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塌掉了的。」

真琴站起身來,緩步走回。菜穗子放開捂著臉的兩手,問道:「那又怎麼樣啊?」

「回想起剛才上條說的那事,我就在想那人怎麼會從這種地方摔下去的。之前我曾經考慮過橋是在那人從橋上走過時垮掉的可能,但上條當時並沒有這樣說過;而要是兩年前案發時橋早已垮塌了的話,那麼那人又跑到這裡來幹嘛?」

「跑這裡來幹嘛……」

菜穗子望了一眼橋下,之後便立刻挪開了視線。光是這樣輕輕一瞥,便已讓她的膝頭開始打起了顫。

「大概是來散步的吧,之後一不留神就摔了下去。」

「散步?到這種除了這橋之外啥都沒有的地方來散步?而且還隻身一人?」

「上條可沒說過那人當時是一個人來的。」

「他曾經說過,這案子到現在還鬧不清是事故、自殺還是他殺。也就是說,這案子沒有任何的目擊者。如果當時是兩人一起去散步的話,那就應該存在有目擊者才對。」

「你想說什麼?」

「什麼都不想說。」

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的路上,真琴說:「我不過是在想,兩年前的那件案子,和去年的案子之間是否存在有什麼關聯。」

「哥哥他去年是頭一次到這裡來的啊?」

「之前對自殺的說法提出質疑的不正是菜穗子你自己嗎?既然如此,那就得考慮上所有的可能性才成……哎?」

真琴停下腳步,望了望山谷下方。她望著山這一側斜坡的下方說:「下邊有人。」

菜穗子也戰戰兢兢地朝下看了看,只見樹林之中有個白影忽隱忽現。

「是個人吧?也不知他跑那地方幹嘛去。」

「大概是觀察鳥類吧。」

「誰知道。」

真琴稍稍偏了下腦袋,之後便再次邁開了步。兩人都默不作聲,靜靜地並肩走著。過了一陣,當兩人剛要轉過旅館正面的拐角,菜穗子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只聽身後有人問道:「兩位出來散步嗎?」

「這邊,這邊。」

見菜穗子二人四處查看,找尋聲音傳來的方向,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最終還是真琴率先將目光投向了上方。「啊……」

菜穗子也隨著真琴抬起了頭。只見尖尖的屋頂下,大夫太太在二樓的窗戶里笑著沖她們招了招手。在這家旅館裡就只有這間客房和另外一間有二樓。

「太太你們住在那間房裡嗎?」

菜穗子問。她的心裡不禁為那間房的遠景感到有些羨慕。

「是這間和這下邊的那間。沒事的話就來玩玩吧。」

「可以嗎?」

「當然可以。是吧?」

最後那句「是吧」,似乎是沖著屋裡的大夫說的。菜穗子看了看真琴,只見她也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多有打擾了。」菜穗子沖著樓上說。

大夫兩口子住的房間與菜穗子她們那間分別處在兩棟樓上,也就是所謂的「閣樓」。閣樓與主樓之間用走廊相連,惟有這裡可以不通過玄關進出旅館。菜穗子她們打算走進房間時,就見這間房專用的門扉上,掛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Londe and Old Moose(倫敦橋與老鵝媽媽)。

「這房間的名字可真夠長的啊。」

「估計是因為房間是兩層構造的緣故吧。」

菜穗子胡亂猜測了一句。出來迎接她們的太太微笑著說了句「說得沒錯」,把她們兩人迎進了屋裡。

一進門,首先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套待客用的沙發和茶几。乳白色的茶几在正中央,周圍是一圈讓人感覺內心沉穩的棕褐色沙發。大夫已經換上了一件藍色羊毛衫,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笑意盈盈地沖著兩人說了句「歡迎」。

「我去給兩位沖茶。」

房間的角落裡甚至還有處家庭吧台。太太拿出一罐日本茶來,說道:「這可是我們從東京帶過來的。」

菜穗子扭頭在屋裡環視了一圈。牆壁和傢具的色調,全都統一成了深沉的茶色。惟有窗帘是深綠色的。

「拙荊對這房間很中意。」

大夫往茶几上的煙灰缸里撣了撣煙灰,沖著自己的妻子伸了下脖子。「經理也總會幫忙,替我們預留好這間房。」

「喜歡這間房的人恐怕不止我一個吧?你自己不也說過住不慣其他房間的嗎?」

「我不過只是習慣住這間房子而已。」

「又說這種話……你這人吶,就喜歡嘴上逞強。」太太把沖好日本茶的茶具放到茶几上。在這種地方嗅到這樣的香氣,總會讓人有種懷念般的錯覺。

「這房間的一樓就是『倫敦橋』房間了吧?」

菜穗子望著正面牆上的壁掛說道。壁掛與她們那間的材質相同,同樣也雕刻著浮雕。甚至就連壁掛上的英文似乎都是同一個人的筆跡。

Londe is broken down.

Broken down,Broken down.

Londe is broken down,My fair lady.

「能讓我看一下嗎?」

還不等夫婦倆回答,真琴便已湊到了壁掛旁,把壁掛給翻了過來。只見背面也同樣刻著這首歌的日語譯文。

倫敦橋要倒塌了,要塌了,要塌了。

倫敦橋要倒塌了,我的窈窕淑女。

真琴把壁掛放回原位,問道:「菜穗子,明白這意思嗎?」

菜穗子輕輕搖了搖頭:「英語的意思倒是明白……不過卻搞不懂這歌到底想表達什麼。」

大夫雙手握住杯子,眉眼重得比以往更低了。

「讓人捉摸不透這一點,似乎就是《鵝媽媽之歌》的專利啊。」

之後他又解釋道:「似乎全都是些憑感覺即興寫的東西。好像就是為了配合曲調似的,總之挺有趣的。」

真琴重新坐回沙發上,說:「難道還有曲子?」

夫人回答道:「有啊。所謂《鵝媽媽之歌》,幾乎可以說是英國傳統童謠的代稱。比方說,《瑪麗的小羊羔》就是其中之一。」

「啊,那首歌我聽過。是『瑪麗有一隻小羊羔,小羊羔,小羊羔』吧?」

菜穗子試著唱了兩句。那曲子她曾在很久之前聽過。

「除了這首之外,你們應該還聽過不少其他的曲子才對。只不過你們不知道,它們就是所謂的《鵝媽媽之歌》罷了。這首《倫敦橋》也配有著旋律。而這首歌的詞之所以會讓人感到玄妙,除了調子不錯之外,似乎還存在著其他的理由。」

雖然並非是在有意賣關子,但太太卻先啜了口茶,感嘆了一句「果然還是日本茶的味道最好」之後,這才微笑著繼續說道。「實際上英國也的確有座倫敦橋,但每次建造好之後就會被水衝垮。從十世紀到十二世紀的這段期間里,英國人曾幾次試圖在泰晤士河上建造橋樑,結果卻每次都被大水沖毀,而這首歌講述的就是當時英國人的實際感覺。其實這首歌還有著下文,說是用黏土造的被水衝垮的話,下次就用磚塊造,用磚塊造的被水衝垮的話,下次就用鋼鐵造——如此逐級遞升,最終說是用石頭造。而實際上,在十三世紀建成了石橋之後的六百年里,直到被人拆除之前,那座石橋都一直安然無恙。」

「知道的可真夠詳細的呢。」

真琴對太太的博學多才讚譽有加。菜穗子也露出了一副欽佩的表情。

「也沒有啦。」

太太看起來似乎很開心,面帶羞澀地說。太太身旁的大夫卻一臉早已興味索然的表情,懶懶地說:「嘁,還不都是聽經理講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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