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創立 第十一章 字條治報

1976年12月,《明報》以800多萬元按揭買下整幢南康大廈,改名明報大廈。這樓共有十層,屋頂另外搭建了半露天的員工餐廳。在寸土寸金的香港,這是《明報》成功的象徵。

墨綠色的明報大廈前,古舊的電車軌上,叮叮噹噹的電車來來往往,對面是一排矮矮的舊唐樓,不遠處是兒童圖書館。在明報員工的印象中,周圍是一片小鎮風情。北角的鬧市隔在步行不過十分鐘的路程之外,鬧市的酒樓,明報員工常去的有「敦煌」「新益」「東潮」等。

明報大廈入口的正門只有一扇門,只能容一個人出入,兩個人都擠不下。進門僅有一個五尺見方的空間,給大家等電梯,與電梯相對有個四尺來高的櫃檯,後面坐著管收發的阿伯。老式的日本電梯每次只能載六七人。金庸每天都要跟員工共用這個電梯,下午兩三點他經常會在這裡等電梯,他會很自然地跟熟悉的人打招呼,包括櫃檯後面的阿伯。電梯來了,人們一擁而入,他也就被「包裹」在裡面。這部電梯經常要檢修,那就只能用大廈後門的運貨電梯了,雖然比較大,但裡面很臟。

金庸的辦公室在七樓,分為兩間,一間是書房,他看書、寫社評和批文件的地方,一間是會客室,80年代後期新裝修之後,不大的會客室四壁油漆金碧輝煌,大紅色和金色相間,很有中國宮殿的味道,椅子是路易十八式的古典雕花描金扶手椅。

自1966年搬到北角,《明報》在這裡十年,一步步成長為「一份擁有獨立報格的知識分子報紙」,70年代正是香港大眾化報紙走俏時,《明報》卻是香港嚴肅報紙的代表。 1975年,金庸說起《明報》與別的報紙不同的地方,「我覺得《明報》是屬於知識分子的報紙,所以我們的內容均朝著這個方面讀者的興趣走」。 《明報月刊》《明報周刊》《明報晚報》相繼問世,《明報》系統在「五月風暴」前後的四年間迅速成長,成為一家有實力的報業集團,不僅雄踞香港、東南亞新聞界,而且延伸到出版、印刷、旅遊等領域,逐步發展為一家綜合性的企業集團。

1969年5月20日,在文華酒店的報慶酒會上,香港中文大學校長李卓敏告訴金庸,最近到歐洲、美國出席學術會議,已記不起有多少學者、留學生問起《明報》《明報月刊》。金庸在《明報創刊十周年紀念》一文中欣慰地說:「隨著報份的增加,我們的讀者面也不斷擴大。目前《明報》的讀者幾乎遍及全世界。近年來香港居民移居到外國或到外國留學的頗多,其中一部分是《明報》讀者,他們到了外國之後仍舊是《明報》的讀者。」但他表示一點也不感到自得和自滿,反而很擔心,怕他們的能力和配備當不起這種種眷顧。

因為《明報》的印刷質量不佳,特別是圖片效果不好,1971年他們向德國訂購了一部柯式捲筒機,大大改善了印刷品質。1973年5月20日,金庸在《與讀者諸君共同進步》社評里提到,幾個月前,以50萬美金訂購了美國高斯廠的巨型高速柯式輪轉機,這是全世界速度最快、印刷品質最高的印報機。

說起《明報》的成功,金庸認為,機器、紙張大家都可以買到,但能否將有才能的人安放在合適的位置才是成功的要素。他比較注重這方面,其他瑣事、日常的業務等不需要經過他。 《明報》是一份典型的靠人才成功的報紙。1974年5月20日,他在社評《友誼的集團,愉快的過程》中回憶,十五年來,最初的校對做了《明報》經理,記者做了總編輯,港聞編輯做了出版部經理,畫廣告樣子的職員做了晚報的經理,打雜的工友做了印刷廠廠長,「我們這群人沒有什麼高深的學歷和資格,大家從很低的職位做起,十五年來始終為《明報》服務」。沈寶新稱之為「兄弟班」。金庸說:「我們的缺點是制度十分不嚴密,迄今為止,還像是一個大家庭式的企業,今後應當儘可能地制度化一些。優點是具備一種愉快的工作氣氛。」被叫作大姐的孫淡寧說:「在辦公室里開心得不得了,比在什麼地方都高興。」

到1979年創刊二十年時,《明報》篇幅增加了八倍,發行量擴大了二十五倍,工作人員增加了七十倍。1989年5月31日,《明報》三十年時,金庸給員工頒贈長期服務獎狀和金牌,獲得廿五年以上獎狀、金牌的除了兩個創辦人,還有潘粵生、汪濟、雷偉坡、戴茂生、葉漢輝、龍國雲、翁榮芝等二十一人,獲二十年以上獎狀、金牌的有黃俊東、蔡炎培等二十三人,其他十五年以上、十年以上、五年以上和未滿五年的員工也分別獲得獎金,向曾任總編輯的潘粵生、梁小中、張續良、王世瑜四人,及連續撰稿二十年以上的簡而清、倪匡、項莊、謝永光分別奉贈金牌一面,另具謝函,專人致送。

在數十年的漫長時光中,金庸不斷地為《明報》物色人才。明報集團容納了許多不同類型、不同經歷、富有個性的重要骨幹,胡菊人、董橋、吳靄儀等都是他請來的,有些人則完全是他從最基層提攜的,王世瑜原是校對,林山木原是資料員。正是這些人共同成就了《明報》的事業。

潘粵生處事總是氣定神閑,不慌不忙,看上去起碼比真實年齡年輕十歲,雷偉坡私底下叫他「白潘」。金庸稱他「舉重若輕」,卻不滿他的老好人。在同事眼中,他是「恂恂儒雅,為人風趣」。他在報社人緣極好,同事有什麼難題,請他代為提出,往往可以順利解決。他在新加坡、馬來西亞主持《新明日報》,舊同人說起他的為人一直津津樂道。沒有人在他背後說過他的壞話,他也從來沒說過任何人的是非,金庸在1989年說:「至少,我從來沒有一言半語。這是三十年的紀錄,真正難得之至。」

金庸與潘粵生

雷偉坡在《明報》編娛樂版時,金庸給他打過六次電話,請他再做採訪部主任,他和五個同事力抗各大報十多二十人的採訪部,勝多負少,有三個月起紙兩萬的紀錄。他自稱「舉輕若重」,事事緊張,龍國雲背後叫他「希治閣」(希區柯克),孫淡寧長期坐在他對面,怕他影響健康,善意勸他:「你這樣緊張幹什麼,『明周』又不是《時代周刊》!」他當時笑笑算了,其實,他心裡在說:「在我心目中,『明周』遠比《時代周刊》重要,《時代周刊》有什麼了不起,它又不是我編的,它的得失成敗關我什麼事!」他說:「我把『明周』當作自己的事業去辦的,雖然我只是個打工仔。」

1979年底,胡菊人辭職,金庸四處物色接替的人,看中了在「明月」寫過稿的董橋。當時董橋在香港中文大學有教職,薪資豐厚,不想放棄。金庸答應給予同樣的待遇,請到董橋。金庸在「明月」1980年2月號《編者的話》中介紹,董橋是知名散文家,對中國文學和英國文學都有精到見解,從事編譯多年,並在英國廣播公司擔任節目製作和新聞廣播工作,對世界大勢尤其中國現狀甚為熟悉。「董先生彈得一手好鋼琴,於文學藝術、政治經濟各方面有廣泛知識,是倫敦大學博士候選人。他曾為本刊撰稿,和《明報月刊》頗有淵源,由他來擔任總編輯,真是深慶得人。」3月號起就交給董橋編了。

張健波記得,1985年8月,金庸在灣仔海邊一個酒家約他和馮成章等幾個記者吃飯,邀他們加入《明報》,當時他是《信報月刊》執行編輯,說要詳細考慮。沒想到隔了一年,金庸找人聯絡他,問是否考慮清楚了,是否可以先到「明月」工作?1986年10月他到「明月」做總編輯,上班第一天,查說:「具體編務,由你全權處理。」因1988年5月號刊登了戴晴的《王實味與》上篇,還有編者按語,被有些人指為「反共」,金庸十九個月來第一次要求把尚未付印的下篇給他看看,不過沒提任何異議,沒有任何刪改,下篇在6月號照常刊出。

王世瑜離開《華人夜報》,加盟《新報》,另辦《新夜報》,與《明報晚報》唱對台戲,還不時在報上大罵朱玫。《新夜報》打開銷路後,1972年,王世瑜又離開《新夜報》,自辦《今夜報》,刊載黃色小說、馬經等,發行量很快超過《新夜報》。接著,《新夜報》停刊,《今夜報》一枝獨秀,成為「小報之王」,賺了不少錢。1983年,他又賣掉報紙,得了70萬元,準備舉家移民美國。金庸對這位「報壇鬼才」念念不忘,得知消息,即邀他擔任《明報晚報》總編輯兼總經理,後又兼《財經日報》社長,1986年還任命他為《明報》總編輯,在《明報》史上,一人而兼四個要職,恐怕他是第一人。「明晚」停辦後,金庸一度計畫辦《明虹日報》,任命他為總編輯兼總經理,名片都印好了,上面還有一道彩虹,不久卻宣布:「明晚」停止發行,「明虹」暫不出版。王世瑜沒有因「明虹」流產而在專欄中流露出任何不滿,反而經常提到老闆,如何一起去旅行、一起吃飯等。

《明報》的副刊作者很多也是金庸物色的。三蘇從《明報》創刊就在副刊寫短評。金庸寫稿,每個字都寫得很工整,由於自己如此,他常要求其他作者把字寫得清楚一點,因此得罪了三蘇。香港作家中字體最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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