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位居復讀班倒數第一名 艱難的抉擇

穿過一個破舊小鎮以後,一個小型水庫出現在路邊。侯海洋停下摩托車,在水庫邊上撤了一泡野尿。沿著小道走上水庫壩頂,水庫壩上用白色瓷片鑲嵌出「紅星水庫」四個大字。這是五六十年代大興農田水利的產物,在當時有力地促進了農業生產,到了八十年代這些水利設施依然發揮著重要作用。在侯海洋家鄉也有類似的水庫和渠道,包產到戶後,這些屬於集體的水利設施破壞得很徹底,特別是長長的條石水渠,由於缺乏維護而毀壞嚴重,逐漸失去了作用,成為了歷史遺迹。

侯厚德是看了很多古書之人,看重農田水利,每次經過斷掉的高大條石水渠,就會長長嘆息,不停搖頭。父親嘆息次數多了,侯海洋對這些水利設施也就有了深刻印象。

水庫名為紅星水庫,面積不大,罕見地並沒有網箱養魚,水質頗佳,清澈見底的庫水如美女一樣向岸邊人發出召喚。侯海洋將六千塊錢鎖進摩托車後箱,鑰匙則放在水庫靠水的石頭下面。做好準備以後,他脫下衣褲,只穿著一條寬大內褲。看著左右無人,他乾脆將內褲也一併脫了下來。來到水邊,用冷水將全身澆濕,讓身體適應水溫,免得突然入水而抽筋。作為水邊長大的野孩子,他對這些套路很是熟悉。

九月中旬,氣溫在二十度左右,並不是野泳的好時機。侯海洋入水後,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揮動雙臂,用並不標準卻極有效率的侯氏自由泳朝對岸游過去。揮臂時,他用盡了全力,似乎與庫水有仇而拚命搏擊。游到對岸,他胸口起伏,不停地喘粗氣。稍事休息,便又快速地游回對岸。

在游第三個來回時,一位六十多歲的老頭站在庫邊,跺腳罵道:「這裡不準游泳,龜兒子,快點起來。」

侯海洋不理睬他,繼續在水庫中暢遊,甚至還有意變化了游泳姿勢,用仰泳的姿勢躺在水中,在微微搖晃的水中看著無限廣闊的藍天白雲,還看到遠處幾叢紅色樹葉,景色宜人,讓人心胸變得寬闊起來。

老頭見水中人猖狂,在岸上跳腳大罵:「你不上來,我把你的摩托車扛走了。」他高聲罵著,用腳猛地踢摩托車。

侯海洋這才遊了上來,赤身裸體走到老頭身旁,沒有急著穿衣服,而是從褲子包里掏出香煙,散了一支給老頭,從容地道:「水庫的水不錯,難得這麼清潔。」

野遊者從容不迫、不慌不忙的態度感染了老頭,老頭接過香煙,拿出一次性打火機點燃。侯海洋湊過去接了火,這才穿內褲。

老頭抽了侯海洋的煙,拿人手短,抽人嘴軟,解釋道:「八月份有幾個娃娃來游泳,淹死了一個,找到我家來鬧得好凶。」

野遊之後,皮膚紅紅的,身體發熱,侯海洋環顧四周,道:「你可以立一個牌子,此處嚴禁游泳,違者後果自負。」

老頭道:「我不識字,娃兒去打工,就有一個孫子,才上二年級。」

侯海洋豪氣地道:「有墨汁沒有,有墨水也行,拿張白紙來,我給你寫好,你找塊木板貼起來,以後再淹死人,就和你們沒有關係。」老頭看著侯海洋腹上幾塊肌肉,以及雙臂鼓起的肉,好奇地問:「你是做啥的?」

侯海洋道:「以前是老師。」

「老師?是體育老師?」

「也算吧。」

老頭鄭重地點頭道:「只有體育老師才有這麼好的身板。」

侯海洋看著不遠處的房子,道:「能騎車過去嗎?」得到肯定答覆以後,他從水庫旁邊的石頭下取出鑰匙,又將后座箱的小皮包掛在腰間。老頭坐在摩托車后座上,摩托轟鳴,一會兒就來到小屋裡。

老頭四處都找不到孫子,氣呼呼到孫子房間一陣亂翻,找出幾本皺巴巴的作業本,還有一瓶墨汁以及禿頂毛筆。

用飯粒將撕下的作業紙粘在一起,侯海洋揮筆寫下「此處嚴禁游泳,違者後果自負」,老頭不識字,可是見這幾個字龍飛鳳舞,猜到是好字,臉上便有了尊敬神情。

水庫只是暫留之地,侯海洋寫完字便離去。臨走時,老頭用塑料袋裝了兩條草魚,放在尾箱里。

車行至嶺西郊外,懶惰的傳呼機終於發出歡快響聲,侯海洋感受到腰間振動,趕緊停下摩托。號碼倒是熟號碼,只可惜不是秋雲家的號碼,而是康璉家裡的。這就讓其很失望,好在失望的次數多了,也就麻木了。

又騎行一段,在路邊小商店停了下來,拿起電話話筒時,侯海洋調整好狀態,道:「康叔,你好,上午是我打的電話。」康璉心情不錯,在電話里呵呵笑道:「上午回家看到未接電話,打回去,店主說是一個瘦高年輕人,我便想到是你。怎麼,從廣州回來了?」

侯海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道:「八月,康叔是不是到『嶺西一看』參觀?我當然知道,當時我被關在206,康叔伸頭朝裡面看時,我恰好抬頭看到你。」

康璉被弄得摸不著頭腦:「你在看守所上班?」

「不是,我被當成了殺人嫌疑犯,關在206,這件事說來話長……」聽罷前因後果,康璉沒有料到侯海洋會遇到如此離奇之事,感慨道:「大千世界,當真是無奇不有,小侯有這麼一段經歷,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現在回想起看守所的日子,背上都要起雞皮疙瘩,不想再進去了。」從理論上來說,康璉的說法沒有錯,侯海洋親身經歷了面臨死亡的恐懼和無力感,他再不希望嘗試相同的折磨。

康璉道:「後天我要到嶺西人大開會,到時見面聊一聊。」

侯海洋掛斷電話,付了七塊錢電話費。騎上摩托車,又朝著嶺西方向開去。

走走停停,侯海洋騎著摩托車進行了一次貫穿半個嶺西省的「北行記」,轟鳴的馬達聲,撲面而來的野風,快速退後的景色,激發出大量腎上腺,短時間驅走心中陰霾。

經過休整,在看守所留下的心理陰影至少在表面上被洗凈。

晚上,睡了一個好覺,無夢。

吃過早餐,杜小花收拾著桌子,道:「昨天你爸打來電話,他讓你幫著姐姐做事,你姐姐懷孕不方便到公司去,你得幫著點。」

侯海洋沒有馬上答話,他一點一點地將腐乳抹在饅頭上,咬進嘴裡嚼著,又喝了一口稀飯,道:「媽,我不想去裝修公司當手藝人。」

杜小花著急地道:「你沒有了工作,總得學門技術,要不然以後憑啥子吃飯?」

從小時候起,侯厚德給侯海洋讀古書,在墓前講祖宗的榮耀,潛移默化之中,侯海洋樹立了崇高理想,自我認識亦很高。放棄考大學而去中師,讓理想第一次受挫,畢業工作以後又到了最偏僻的新鄉鎮,讓理想第二次受挫。他不願意讓理想第三次受挫,可是現在應該做什麼,頗為茫然。

侯正麗最了解弟弟的心性,和稀泥道:「又不是讓你一輩子做裝修,反正你手裡沒有什麼事情,到店裡去看看。」

侯海洋咬了一大塊饅頭,悶聲道:「我就去看看。」

嶺西市分為兩大塊,東城區是傳統老區,西城區是新區,為了扶持西城區發展,不僅政府機關搬到了西城區,近幾年新修的住宅樓都集中在此。因此,侯正麗便將裝修公司放到新住宅最集中的區域。

摩托車在東城區根本跑不起速度,公路狹窄,行人橫穿公路,計程車見縫插針亂竄,侯海洋只得收起野性,沿著交通局劃定的白線駕駛摩托車。出了東城區,頓時豁然開朗,西城區的公路最窄都是雙向四車道,人行道寬闊,行人稀少,他加大油門,摩托車發出一陣吼叫,如脫韁野馬一般在公路上飛馳,不斷有小車司機將頭伸出車窗,破口大罵。

沿著西城區找了好幾圈,終於找到「正麗裝修裝飾公司」。公司門臉不大,幾個藝術字倒挺別緻,依著侯海洋的看法,稍微有點輕浮,不夠厚重。

大門口有一大堆碎紙,沾染許多顏料,讓人覺得亂七八糟。

前台位置放著一塊未做完的廣告牌,一張大桌子擺著各式工具、雜物,沒有擺物品的地方露著厚厚的灰塵,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刺鼻味在廣東時,侯海洋到過姐姐的裝修公司。

廣東公司門臉寬大,堂內乾淨整潔,人來人往,一派繁榮景象,與嶺西公司的景象有著天壤之別。

他走到寫著經理室的房間,敲了敲門。一位年輕女人閑得蛋疼,正在嗑瓜子,看雜誌,冷眉冷臉地問:「你找誰?」

「找段燕。」

「段經理不在,有事改天。可以留下傳呼機,段經理回來我告訴她。」女人接話很快,侯海洋話音剛落下,她便說了一串。這一串話的潛台詞是「正主不在,別耽誤我」。

侯海洋原本就不是太願意到裝修公司學手藝,見到裝修公司這個狀態,更是無心留在此處,道:「你忙,我改天再來。」

他走出門店,發動摩托車就走。

在距離「正麗裝修裝飾公司」略有幾百米處,一家「西城裝修裝飾公司」已經開業一個星期,「西城裝修」將四個門面打通,全透明玻璃窗,設有前台迎賓。進入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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