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位居復讀班倒數第一名 各人遭遇皆不同

下午五點,腰間的傳呼機振動起來,隨後發出打屁一般的BP聲音,儘管失望了無數次,侯海洋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將傳呼機從腰間取了下來,依然不是秋雲的電話。失望無數次以後,失望便成了慣性,他面無表情地將傳呼機掛回腰間,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泥巴,慢慢下山。

繞過牛背砣小學圍牆,侯海洋順手扯下來一根雜草,將最嫩的部位放在嘴裡咀嚼,一股青草的健康香味撲鼻而來。恰好牛背砣小學的女老師從大門出來,她雙眼通紅,手裡提著一個包。

「你是新來的老師,巴山中師的?」在擦身而過時,侯海洋忍不住問了一句。

女老師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相貌平庸普通,氣質就如中師班上的大多數女生,她愣了一下,道:「嗯。」

「怎麼分到牛背砣,沒有留在中心校?」

「今年的中師生全部分到村小,一個都沒有留在中心校。」女老師望著侯海洋,略有些遲疑,道,「你是侯海洋?」

「你認識我?」

「你比我高兩級。」

侯海洋再看女老師一眼,女孩臉上有幾道被馬光頭老婆抓出來的血痕,道:「你去找王校長,就說在牛背砣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證,堅決要求調回中心校。」

女生有些膽怯,遲疑地道:「我才分到村小,就找王校長辦調動,好不好?」

侯海洋瞪著眼,道:「要生存就別在意麵子,趕緊去找,你不去找,其他人就要去找。」

女生跟在侯海洋後面,心亂如麻。對於她來說,牛背砣就如林沖經過的山神廟,充滿著危機,讓人恐怖萬分。

作為一個小女孩,獨自出來生活,身邊沒有人拿主意,茫然無助。聽了侯海洋一番話,她就像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情稍稍穩定,道:「師兄,我真的可以去找王校長?」

侯海洋道:「你去買兩瓶酒,提到王校長家裡。進門只管哭,把傷口拿給她看。王校長心軟,十有八九會同意。」

「真的有效?」

「肯定有效。出了學校,就別羞羞答答,要學會爭取自己的利益。」侯海洋只比小女生早出來兩年,他卻經歷了滄桑,比起小女生成熟得太多。

沿著鄉間小道走上了主公路,侯海洋遠遠地看到了停在魏官媽媽商店旁的兩輛車,一輛是噴有「檢察」兩個字的警車,另一輛是裝魚的貨魏官媽媽見到侯海洋過來,又喊:「侯老師,還要點啥子?」侯海洋朝著魏官媽媽揮了揮手,又對小女生道:「到了牛背砣,沒有人能幫你,一切只有自己靠自己。」

彷徨無助的小女生受到鼓勵,勇氣增加了幾分,她發自內心地感謝:「謝謝師兄。」走進商店,她將眼光聚集在煙酒櫃檯,看了一會兒,道:「買兩瓶益楊紅。」魏官媽媽注意到女老師臉上的傷,她帶著疑惑的神情看了一眼侯海洋,轉身去櫃檯拿酒。

小車旁邊,陳樹坐在駕駛室抽煙,沒有下車。小周站在車旁,熱情地和侯海洋打招呼,道:「我給你打了好幾個傳呼,你都沒有回。」

幾個月時間過去,侯海洋身上突然多了一份沉鬱之氣,讓人感覺他比實際年齡要成熟得多,彷彿經歷滄桑人生。小周在茂東煙廠總裁辦工作,迎來送往,閱人無數,很敏銳地捕捉到侯海洋氣質中的變化。

從四方牆出來以後,侯海洋面對公檢法略有心理障礙,他沒有與坐在駕駛室抽煙的陳樹打招呼,只是對小周點頭致意,道:「前一段時間太忙。我這次回新鄉,收了兩百多斤魚,大多數是一斤到兩斤的,還有十來條是小魚,需要養一段時間。尖頭魚不太好養,水質要好,水溫不能太高。」

小周聽到有兩百多斤魚,眼前閃亮,道:「太好了,侯海洋真是雪中送炭。」侯海洋道:「我們還是按老規矩,付現錢。」

小周知道貨源緊俏,豪爽地道:「錢沒有問題,過秤就付款。到你的學校沒有公路,兩百多斤魚,加上水,怎麼搬?」

侯海洋早就將細節考慮清楚,道:「有一條新修的路,距離學校不遠,我在前面帶路,一會兒就到。」

劉清德為了運送礦石,擴修了一條公路,客觀上改善了牛背砣村的交通條件。兩輛車從場鎮公路轉到了機耕道,機耕道鋪有片石、碎石和泥土,被大車壓出深溝,小貨車勉強能通過。

陳樹開著小車無法通過機耕道,只得把車停了下來,抽著煙,看著妻子坐著貨車朝牛背砣學校開去。最近檢察院破天荒要在中層幹部中搞競爭上崗,這種新型選幹部方式是機會也是挑戰,想著即將到來的競爭上崗,他就對老婆的生意不感興趣,也沒有心情與侯海洋這位小魚販子聊天。

裝貨時間整整花了一個半小時。馬蠻子婆娘看到兩大桶尖頭魚,吃驚得嘴巴合不攏,自從劉清德開礦以後,尖頭魚的數量越來越少,最近基本上沒有。她實在搞不懂侯海洋回來半天就能弄到這麼多尖頭魚。她去追問侯海洋,侯海洋笑而不答,弄得馬蠻子婆娘在家裡大罵侯海洋辦事不耿直。

下午六點,貨車和小車這才離開新鄉場鎮。

侯海洋腰包里裝了六千多元,生活暫時不成問題,他搭乘陳樹的小車前往巴山縣城。

陳樹來到新鄉以後,多半時間是陰著臉。小周則態度熱情,一路上與侯海洋相談甚歡。侯海洋下車時,她特意交代:「海洋,下回收到尖頭魚,一定記得通知我。新鄉尖頭魚,我全部都要收。」

小車再次啟動以後,陳樹道:「叫得還挺親熱。」小周給了丈夫一個白眼,道:「小心眼,亂吃醋。侯海洋就是財神,我叫一聲海洋,也是應該的。」陳樹道:「你選幾條最好的尖頭魚,我要請幾個科室的頭頭吃頓飯。」

陳樹沒有再說話,他瞅了瞅右側的反光鏡,反光鏡中還有侯海洋的身影。

六千塊錢把褲子口袋脹得鼓鼓的,侯海洋行走不便,在路邊順手買了一個能套在皮帶上的人造革小包。

腰上纏小包,這是巴山縣小生意人的標準打扮。衣著打扮是外在形象,往往能在無意中折射出人的心理,此時辭去公職的侯海洋下意識將自己當成了小生意人。

以前侯海洋到巴山縣,落腳之地是付紅兵的宿舍。如今成為警界英雄的付紅兵到省城嶺西讀書,他就沒有了落腳點。他與沙軍的關係也還不錯,可是從來沒有在沙軍家裡留宿,一來沙軍家裡有父母,他過去會受到拘束,二來兩人在學校讀書期間就從來沒有鑽過一條被窩,離開學校,更難以鑽進同一條被窩。

為了取回摩托車,侯海洋來到沙軍家裡。

沙軍不在家,其父母很熱情地接待了侯海洋,但是他們不知道摩托車鑰匙放在哪裡。侯海洋在沙軍家中稍作停留,抄下沙軍新的傳呼號,告辭而去。

在小雜貨店的公用電話亭打通了沙軍的傳呼。很快,沙軍將電話回了過來,他在電話里聲音很大,道:「蠻子不夠意思啊,到了廣州發大財,就忘了兄弟們。」侯海洋苦笑道:「木柴都沒有撿到,發啥子大財。」沙軍道:「我在小鍾燒烤,趕緊過來,斧頭剛從省城回來,沒想到哥幾個今天倒能聚在一起。」

「斧頭也在,我馬上過來。」侯海洋沒有想到斧頭也回來了,放下電話,快步朝天然氣附近的小鍾燒烤走去。

巴山縣城號稱「七十一條街」,其實只有一條主街,從客車站到小鍾燒烤也就需要走十來分鐘。

小鍾燒烤地段好,味道不錯,生意一直挺紅火。隔著老遠,侯海洋就看見小鍾燒烤醒目的紅色招牌和篷蓋。小鍾穿著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長長馬尾巴辮子上有一個蝴蝶壓發。她帶著侯海洋朝裡屋走,道:「他們哥幾個喝上了,正在等你。」

侯海洋見小鍾喜氣洋洋的神情,心道:「小鍾一直在追求斧頭,看小鍾神情,此事應該成了,這樣說來斧頭肯定是在陸紅面前碰了壁。」裡屋最大包間已經坐了好幾個人。沙軍比讀書時略有發胖,髮型變成三七開的分頭,頭髮上噴有摩絲,油光水滑。付紅兵沒有多少變化,仍然瘦得像根竹竿,臉色黝黑,留著平頭,精氣神挺足。

付紅兵站起來,抬手就給了侯海洋當胸一拳,道:「狗日的蠻子,跑到哪裡去鬼混,這麼長時間都不聯繫。」這一拳相當有力,侯海洋稍稍朝後仰了仰,道:「落魄江湖,不說也罷。」付紅兵轉身抽了一張椅子,加在自己身旁。

沙軍道:「跟你介紹幾個新朋友。這位是馬科長,組織部幹部科科長。」他瞅見侯海洋沒有什麼表情,料知其根本不知道幹部科科長是什麼職位,解釋了一句:「幹部科科長是實權派,管著巴山幾千幹部。」馬科長三十多歲年齡,戴了一副眼鏡,矜持地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沙軍又介紹道:「這是縣府辦王岩,和我一起進的機關。」王岩年齡不大,性情活潑,主動伸出手,道:「你好,我是王岩。」侯海洋禮貌地道:「我是侯海洋,沙軍的同學。」

另外兩人則是城郊所民警,曾經與付紅兵住過一個寢室,與侯海洋見過面,三人互相點頭致意。小鍾美女拿了一些排骨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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