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為看守所「頭鋪」 誰是告狀者

7月5日,陳財富、趙老粗、娃娃臉被提訊。

號中人正在坐板時,外面傳來腳步聲,隨後號門被打開。侯海洋暗自奇怪:「今天的提訊怎麼這麼短?」

開門的是趙警官,他的心情顯然不錯,面對著號中人居然還帶著些笑意,將鮑騰叫到身邊,道:「你給肖強安排一個位置,別為難他。」前次與侯正麗姑父吃飯時,他提出女兒上學問題,如今女兒上學之事基本落實,他樂得合不攏嘴,態度格外好。

鮑騰早就料到肖強遲早要翻身,交通廳總工是一個熱門崗位,這樣的人豈能沒有後手。他不假思索地道:「肖強,你到侯海洋身邊來。別拿那床褥子,給你換新的。」

趙警官道:「今天所里開了會,有了新政策,號里一個星期不打架,在星期天就可以吃一次肉菜,每個人都有,打架就取消。」

肉菜對於號里人有著無上誘惑,看守所使用這一招準確打在號里人的軟肋上。最高興的當然屬於中鋪、下鋪集團的人,他們總是處於吃不飽和挨打的狀況,若是看守所當真嚴格實行這一條政策,當然對他們最為有利。

鮑騰對此不以為然,在官場中向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作為曾經的「中央首長」當然會利用便池不能被監控的漏洞,有了這一個漏洞,打架罰吃肉的政策根本沒有用。另外,有了星期天的肉菜,他則多了一個號令監舍的武器一若是不聽話,不能吃肉。

肖強坐在了侯海洋身旁,自然有另外一人會被擠開。被擠開的臭蟲嘴巴里咕咕噥噥,表達著不滿,但是他無法拒絕鮑騰的安排。

「謝謝你,蠻哥。」肖強在侯海洋身邊盤腿時,小心翼翼地表達了真誠的謝意。初來206室,他被欺負得尋死。尋死不成,鮑騰將肖強交給侯海洋管理,這以後,他實質上被侯海洋罩著,沒有受到太多折磨,挨打的次數大大減少。

「別謝我,讓家裡多上點賬,以後日子好過些。」說這話時,侯海洋很鬱悶,從進入看守所以來,他只從趙管教那裡得到點滴消息,隨即便與外面世界完全斷絕了聯繫,不能寄明信片,不能通信。

肖強盤腿坐在板鋪上,監舍依然如往常一般,大家都默不作聲,已有看守所經驗的他明白今天與以前有明顯不同:在十分鐘之前,他還是被欺負被凌辱者;十分鐘以後,他成為了一位旁觀者,不會主動施惡,也不再會受人折磨。他在號里的地位和交通廳總工的位置反而有幾分相趙老粗提訊回號以後,看到肖強的位置,欲哭無淚。肖強進號以來,他得到了喘息機會,如今肖強脫離苦海,還剩下他在號里苦熬日子,有時候他會湧出認罪的想法,不過這種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因為認罪的結果必然是嚴酷的,他必須要掙扎到最後一刻。

7月6日7點鐘,內外班民警換班之前,傳來開門聲,趙管教再次出現在門口,道:「韓勇,收拾東西,調號。」

鮑騰心裡湧出不祥之兆,笑呵呵地道:「趙所,韓勇在206表現不錯,怎麼突然就要調號?」趙管教接近上了32個小時班,身心疲憊,脾氣自然不會好,諷刺道:「難道所里調個號,還需要你同意,你算什麼東西?」鮑騰滿臉堆笑,道:「隨便問問。」

韓勇臉上表情頗有些獃滯,他在號里混得風生水起,想打誰就打誰。家裡只上過一次賬,卻能夠跟著鮑騰吃香喝辣,日子過得相當快活。俗話說,新賊怕進門,老賊怕調號,調號以後則前途未卜,但是肯定不會有在206的風光,從最底層混起的艱難讓韓勇不寒而慄。他回頭看了一眼鮑騰,鮑騰目光寒冷,臉上冷得沒有任何錶情。

韓勇莫名其妙調號以後,鮑騰一直用陰沉沉的眼光不停地朝號里瞄,弄得號里安靜了許多。師爺腦瓜子反應靈敏,湊在耳邊道:「天棒肯定被人點水。」

鮑騰點了點頭,道:「天棒不是新賊,自己的事在號里說,是廁所里打手電筒一一找死(屎),活該,怪不得別人。」他一字一頓又道:「但是,此風不可長,否則誰都亂來,206就要天下大亂。」

看守所是獨特的封閉社會,裡面的規矩與外面世界並不完全相同,在號里說案情被人檢舉揭發,一般情況下,會認為說案情者很傻,除了當事人以外,其他犯罪嫌疑人對於檢舉揭發者並沒有刻骨仇恨。對於鮑騰來說,韓勇在號里能當打手,自然會給他一些好處。調出號里便失去作用,根本不值得為他費腦筋。

鮑騰在206室擁有絕對權威,除了看守所任命的值班組長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手下有一幫可用之人。韓勇與青娃年齡相近,臭味相投,是鮑騰最重要的打手。加上師爺的小機靈,以及耳目悶墩的暗中配合,206被打造成了看守所領導放心的文明號。此時,青蛙被判刑而離開,韓勇被點水跟著調號,這讓鮑騰可用力量減少了許多。看著號中人或陰或陽的表情,暗道:「幸好老子有先見之明,培養了侯海洋,否則只剩下一個不喜歡動手的師爺,這群人肯定要造反。」

告密者既傷害了鮑騰的威信,又損傷了鮑騰在206的實力,作為頭鋪不作出反應,則是變相鼓勵號里出么蛾子,說不定還會弄出其他怪相,他下定決心要懲罰告密者。

當天出倉的人只有陳財富、趙老粗和娃娃臉,從理論上來說,這三個人都有告密的可能性。

鮑騰沒有急於動手,慢慢地開動腦筋,想著處罰告密者的方法。刀越磨越快,腦筋是越動越靈,這是嶺西的古老智慧。鮑騰是智力型犯罪嫌疑人,為了犯罪必須得不停動腦筋,用進而廢退,他的腦袋瓜子好用得很,很快就想出了處罰人的好辦法。

他將師爺、侯海洋叫到了一邊,耳語數句。

師爺將小心收藏的筆芯拿了出來。在看守所里,凡是硬質的有殺傷力的東西都在違禁之列,鉛筆可以當作武器,也在違禁之列。筆芯較軟,則在容許範圍之內。把筆芯纏上布條,就是一個簡易筆。平時師爺很寶貝這支簡易筆,輕易不拿出來用,今天是鮑騰發了話,他才拿出了簡易筆。

趙老粗、陳財富、娃娃臉三個人站到鮑騰面前,三人都感覺很是不妙。

鮑騰眼光在三人臉上掃來掃去,突然提高聲音道:「趙老么、陳財富、娃娃臉,今天天棒為什麼調號,大家心知肚明。昨天就你們三人被提訊,肯定是你們裡面的一個人點水,誰他媽這麼混賬?」

趙老粗眼珠滴溜溜地轉,沒有說話。

娃娃臉東張西望,先看師爺,再看侯海洋。

陳財富被突然提高的聲音嚇了一跳,他低垂著頭,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雖然鮑騰還沒有講完,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又要成為替罪羊。

鮑騰慢條斯理地把一張白紙撕成三張,道:「我們206的規矩就是讓好人越來越好,讓壞人無法生存。韓勇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做的只有看守所才知道,我不知,你們也不知。現在有一種很好的方法,叫做民主制。我們用投票的辦法找出告密者。你們每個人都寫一個你最懷疑的人,得票最多者就是告密者。」

侯海洋被鮑騰的辦法雷到了,暗道:「這樣能査出告密者嗎?鮑騰是被氣糊塗了嗎?」看著鮑騰一本正經的樣子,他隨即有了領悟,「從鮑騰剛才語氣來看,應該不是為了天棒來出頭,而是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民主制選告密者,也虧他想得出來。」

侯海洋將自己想像成鮑騰,依次打量著陳財富、趙老粗和娃娃臉,暗道:「如果我是鮑騰,十有八九不會動趙老粗,畢竟這人是鐵州老大,仇結得太深也不好,說不定出了號子,還得在一個監獄裡面混。娃娃臉為人靈醒,是個好雜役。陳財富這種賤人,既無勢力又無體力,打了就打了,沒有什麼後果,就是一個天生的挨打對象。」

趙老粗、陳財富、娃娃臉拿到了紙條。

趙老粗最先拿到簡易筆,他當過社會大哥,膽氣和見識都不算錯,拿著筆假裝思考,腦袋東搖西擺,希望能引來娃娃臉的注意。娃娃臉早就將目光看了過來,兩人都悄悄地朝陳財富努嘴。

趙老粗和陳財富寫完,娃娃臉拿著筆和紙條就傻笑,來到師爺面前,點頭哈腰地道:「師爺,我不認字。」師爺把紙筆拿過來,再撕了兩張紙條,在三張紙條上分別寫了趙老粗、陳財富和娃娃臉三個名字。他交代道:「第一張是趙老粗,第二張是陳財富,第三張是娃娃臉,我在上面標了1、2、3,你認為是誰告密,就選一張。」

三個人都投票以後,鮑騰把字條打開,宣佈道:「三張紙條有兩張寫著陳財富,一張寫著娃娃臉。」

很顯然,趙老粗和娃娃臉寫的是陳財富,陳財富寫的是娃娃臉。

娃娃臉在心裡罵了一句:「狗日的陳財富,還敢寫我的名字,以後找機會要收拾他。」娃娃臉無錢無勢無體力,原本是最應該受折磨的人,只是當了鮑騰的小雜役,按摩、捶背、跑腿,很會來事,討得鮑騰喜歡,在206的地位逐漸向上走,跟著韓勇等人身後,有事無事,也跟著欺負號里的老實人。

鮑騰拿著紙條宣佈道:「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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