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守所里的生存法則 新來的貪官

第三次提訊,帶隊者是嶺西市公安局東城分局刑警隊高支隊長,他沒有什麼新招數,就是不停地顛三倒四地反覆詢問細節。

越獄是獲得自由的一種方法,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要想按照正規程序走出去,必須要配合東城分局,侯海洋盡量真實準確地向高支隊和胖塗復原當時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包括當時的心理狀態。

從東城分局開始,胖塗無數次審問侯海洋,他都能背下其口供。這一次仍然如此,連細節都沒有出入,他對於反覆審訊失掉了興趣。

提訊即將結束時,高支隊長點燃一支煙,遞到侯海洋手上,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貪麥地吸了一口,才道:「侯海洋,自首在刑法上對量刑有重要影響。你要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就算沒有你的口供,憑著我們固定的證據鏈條,一樣可以定你的罪,到時就是死刑,沒有絲毫商量餘地。你才二十歲,前途遠大,自首以後爭取判死緩,兩年後死緩改判無期,操作得好,在監獄裡住十來年就可以恢複自由。」

生命、春青,這些詞語如此沉重,沉沉地壓著侯海洋。

高支隊長觀察著侯海洋的表情,又道:「在號里也可以檢舉立功……」

自從制定新的偵破方向,東城分局調集精兵強將開始針對光頭老三趙岸的關係人進行摸排、查找,這一段時間的緊張工作並沒有取得有價值的突破。秋忠勇承受了來自各方的壓力,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東城分局刑警隊便兵分兩路,一路繼續摸排外圍線索,另一路則試圖從侯海洋身上打開突破口。

這是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侯海洋若是認輸,輸掉的將是整個人生。他對此有著清醒認識,高支隊長的心理擠壓只讓他的心裡起了幾圈漣漪,隨即就恢複了平靜。

侯海洋真誠地道:「我說的全部是實話,沒有半點虛假,東城分局應該相信我,這樣才有可能破案。」

高支隊臉色變冷了,淡淡地道:「但願你說的是真話。」

從提訊室走出來,侯海洋抓緊時間觀察看守所地形。在第三層鐵門和第二層鐵門之間,有提訊室、教育談心室、醫務室和值班室,在走道邊上安裝有監控器。侯海洋發現提訊室後門應該是監控器盲角,如果在這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管教打倒,換上其衣衫,不知能不能混出第二道鐵門。此時,另一個問題又冒了出來:「就算順利將管教打倒,管教身上不一定有第二道鐵門的鑰匙。」

正在磨蹭著想再仔細觀察,趙管教在後面道:「別磨蹭,把手放在頭上,往前走。」

前往第三道鐵門時,另一名管教帶著一位犯罪嫌疑人從教育談心室出來,手裡提著一大串鑰匙。侯海洋用眼角餘光瞟著搖晃的鑰匙,心道:「為什麼趙管教不提鑰匙?若是他提了鑰匙,我用最快速度將他打昏,搶了他的衣服,就能從第二道鐵門走出去。」

他對自己的身體能力很有自信心,像趙管教這種三十來歲的管教,虛胖,別看穿了一身警服,其實沒有什麼戰鬥力。他暗自決定:「回去以後我要天天做俯卧撐,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身體垮掉。身體垮了,精神也就完了。」

野蠻身體,文明思想,這是父親侯厚德從小灌輸的思想,侯海洋經常覺得父親迂腐,可是父親的思想觀點早就暗植於他的心中,只是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

回到內院,院中小花依然漂亮,一群麻雀在空中自由飛動。侯海洋雙手抱著頭,眼睛如雷達一般努力尋找地上排污管道。院內排水管道口都很小,頂了天能將腦袋擠進去。他還找到了看守所的那口著名老水井,水井恰好在二樓武警的觀察範圍內。由於不能停下腳步仔細觀察,院內景色只能一掃而過,他恨不得眼睛能變成照相機,將院內的情況全部照進腦里。

回到206號時,侯海洋集中精力思考越獄方案,越想越覺得不可測因素太多,他咬著牙,惡狠狠地想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無論再難,我也要逃出去。」

鮑騰人老成精,觀察力極強,當侯海洋踏進監舍大門,他便覺出其神情異常,回頭對正在按摩的娃娃臉道:「你把蠻子叫過來。」等到侯海洋走過來,他拍了拍板鋪,道:「坐在我身邊來。」

侯海洋人高馬大,很輕鬆地單腿跨上板鋪,然後盤腿坐在鮑騰身邊。鮑騰道:「怎麼樣?東城分局接連提審,他們很重視你的案子。」打定主意要越獄,侯海洋的精氣神反而被提了起來,他故意裝作淡然地道:「問來問去還是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他們想要挖出什麼細節。」

「你這個案子不好辦。警察在現場捉住了你,你有殺人的重大嫌疑,他們肯定不能放人。可是現在證據有缺陷,反覆提訊就是為了從口供上有所突破。而且,我感覺東城分局受到了兩方的壓力,光頭老三家裡人顯然也在案子上用力。」久病成了醫生,長期犯罪就成了法律專家,鮑騰從十八年前開始與警察打交道,目前在與公檢法打交道中,他基本上能猜出對手下一步棋。

侯海洋在與鮑騰打交道時,有時候會覺得鮑騰神神叨叨像個巫師,他無法驗證其所言,因此總是將信將疑,道:「坦白從寬就要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老大的教導我記在心上,不管他們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被他們誆進去。」

鮑騰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道:「這個案子比較複雜,若是花錢能解決問題就簡單了,我估計花錢都難以善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能否過這一關,靠天意。」

侯海洋見鮑騰說得如此悲觀,心情也跟著冰涼起來,越獄兩個字又在腦子裡迸了出來。

鮑騰用手撫了撫稀疏的頭髮,道:「到了這種地步,你多想也沒有用。家裡多找些關係,打通各種關節,或許還有轉機。」

侯海洋對這種說法實在沒有底氣,一邊與鮑騰說話,一邊想著越獄之事。

鮑騰見侯海洋頗有些心不在焉,便不再談案子,道:「趙老幺還沒有完全心服,你把他盯緊點,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我們對這種爛人,不僅要打倒,還要踏上一腳,讓他永不翻身。若是打蛇不狠,必被蛇咬。」

鮑騰的青春時代在文革中度過,改革開放後又長期冒充髙級官員,說話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語言代表著一個人的思維,他學會了語言,也被語言格式化。

侯海洋盯了一眼趙老粗。不到十天時間,趙老粗瘦了整整一圈,往日挺起的肚子癟了下去,臉上肥肉不翼而飛,頰間皮膚鬆弛,再無鐵州老大的神采。

趙老粗表情麻木地走到便池邊,準備擦拭便池。每天三點是放大茅的時間,放完大茅,就得由趙老粗去徹底清掃一遍。

「媽的,誰幹的?」趙老粗走到便池旁,突然爆發出來,將毛巾朝便池邊猛地一丟,大聲罵了一句。

鮑騰道:「你去看看,這小子炸啥刺。」

侯海洋不緊不慢翻下板鋪,道:「趙老幺,又是啥事。」

趙老粗到了206室以後,數次反抗都被鎮壓,天天只能吃半個饅頭,他哭喪著臉道:「蠻子,你來看看,這是誰弄的,太過分了,欺負人也不能這樣。」

侯海洋伸頭看便池,差--點笑了出來。

便池很乾凈,只是在便池口有一截粗壯的黃白物,將小碗大小的便池口塞得嚴嚴實實。看守所伙食差,油水少,經常吃紅苕、玉米等粗糧,後果就是大家的黃白物特別粗實,但是粗到堵住便池口,還是第一次遇到。

聽聞這種奇事,師爺、韓勇、青蛙都過來看熱鬧。

韓勇笑彎了肚子,道:「是誰,誰最後一個放大茅?就是你趙老幺嘛,還能有誰。」

趙老粗道:「不是我,輪到了陳財富時,他讓我先放大茅。」

陳財富臉上紅一陣黃一陣,道:「最後一個上大茅的是我。」

韓勇笑得臉上青筋暴露,道:「你上的大茅,就要將大便抓起來,免得將管道堵死了。」

陳財富道:「我把大便弄下去就行了。」

韓勇道:「你的大便這麼乾燥,弄下去肯定要堵管。」他伸手拍了陳財富的腦袋,道:「趕緊,臭得慌。」

陳財富正準備去弄便池,師爺突然發難:「陳財富,現在是誰打掃便池,你是不是想做別人的事?如果做了,以後所有的事都要你來做。」

趙老粗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用目光看了看號中人,所有人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態度,沒有任何人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依著侯海洋的看法,這次就應該由陳財富打掃便池,沒有想到師爺會提出這麼一個讓趙老粗難堪的要求。只是作為上鋪集團的一員,他還是要在公共場合維持上鋪集團的利益。上鋪集團是一個利益共同體,維護大家的利益也就是維護自己的利益。

師爺、侯海洋、韓勇三個人虎視眈眈地圍著趙老粗。趙老粗最先還有一股剛氣,漸漸地,他的剛勇之氣如破了洞的皮球一樣迅速漏掉,暗地裡使勁罵道:「出去以後殺你們全家。」

他蹲下身,將手伸向便池。未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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