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籌備越獄 與政治掛鉤的刑案

下午,滿臉僬悴的秋雲回到嶺西東城區公安賓館。趙藝見到女兒在短短時間之內臉部小了一圈,變得下巴尖尖,心疼得直嘆氣,她小心翼翼地道:「事情辦好了嗎?」

秋雲走到寢室門口,回頭道:「事情辦好了。我累了,先休息一會兒,別叫我。」

當媽的人都見不得女兒這個狀態,趙藝急忙給秋忠勇打電話。

秋忠勇正在開案情分析會,接完妻子電話,並沒有急著回家,他喝了口茶,道:「高支,談談你的看法。」

刑警隊高支隊道:「作案人動機有情殺、仇殺和財殺三類,這是最基本的動機,從現場看,趙岸寢室里有近兩萬現金沒有丟失,財殺的可能性不大;趙岸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情殺的可能性有;他在放高利貸,因生意糾紛殺人的可能性也不小。最近我通讀案卷,越來越認同秋局的看法。侯海洋之所以要跑去找趙岸,是因為趙岸打了侯海洋的姐姐,趙岸打人的原因是因為張滬嶺跳樓,趙岸借出的錢就無法收回來。趙岸收不回錢,誰會受到損害?根據這個思路,我們一直在深挖趙岸的關係人,只是頭緒很多,暫時沒有結果。」

「繼續查,緊緊咬住。我再談下一步工作安排……」

秋忠勇將當前工作安排以後,這才離開辦公室。在回家的路上,又接到趙藝的電話,趙藝又急又惱地道:「小雲眼睛腫腫的,人瘦了一大圈,肯定在巴山遇到了什麼事。那個叫侯海洋的人有什麼了不起,鄉村教師窮得叮噹響,還敢讓我們女兒生氣。」

秋忠勇打斷道:「她說了什麼?」

「我的這個女兒就和你一樣,嘴巴緊得很,回家啥都不說。」

秋忠勇最怕女兒已經知道侯海洋被關在嶺西第一看守所,如果眼睜睜看著男友被槍斃,會在她的心裡留下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陰影,提醒道:「等會兒回到家,我跟女兒談話,你就別跟著瞎摻和,聽著就是。」回到家後,秋忠勇見女兒寢室房門虛掩,敲門進屋,見女兒斜斜地躺在床上,故意開玩笑道:「小雲,這麼快就回來了,沒有在巴山多玩兩天?」

他說話時,趙藝不聲不語地站在身後。在秋家,向來是趙藝和秋雲母女鬧了矛盾後,由秋忠勇作為調解人,而秋忠勇與兒子秋勁鬧了矛盾後,就由趙藝當調解人。

秋忠勇坐在對面,問道:「小雲,到巴山見到你那個叫侯海洋的同事了嗎?」

秋雲搖了搖頭,道:「沒有。」

秋忠勇道:「那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到了侯海洋老家,見到他們家人沒有?」

秋雲被猜中心事,驚訝之色一晃而過,她沒有再迴避這個話題,道:「我到了他家,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這是秋雲第一次當面承認侯海洋的存在,趙藝覺得女兒真不懂事,恨得想跺腳,秋忠勇暗自作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沒有批評秋雲,明知故問道:「他的家人都不在?」

「他們鄰居說,他們到嶺西來參加婚禮。」由於父親談話誠懇,秋雲沒有想到去撒謊,她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到後面,已經帶著哭腔。

得知女兒沒有遇到侯家人,秋忠勇徹底放下心來,道:「侯海洋那個小夥子我見過,長得很帥很精神,我相信女兒的眼光,他人品應該也不錯。只是,人這一輩子路很長,要經歷很多人和很多事,退一步海闊天空,認死理就要走進牛角尖。你讀研究生以後,接觸的人和事與現在完全不同。具體來說,在巴山你認識的都是鄉村老師,讀研究生以後,接觸的人將是全國各個行業各個地區工作的人,眼界不一樣,以後發展也不一樣。」

他見女兒不語,又用年輕人的語言道:「現在有一句時髦話,叫做失去了一片樹葉,得到了一座森林,你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秋雲抹了抹鼻子,道:「道理我是懂的,可是想起是他離開了我,心裡就覺得很難受。」這句話藏在心裡很久,她是第一次說出來。

秋忠勇見事情談開了,作為父親倒不宜深入,便向趙藝作了一個眼神,將細節交給了母親。

在客廳等了一個多小時,趙藝這才出來,母女連著心,見到女兒傷心,也跟著抹起了眼淚。趙藝將秋忠勇叫到了裡間,道:「暫時穩定了情緒,要恢複還得花些時間。」

秋忠勇安慰道:「等到了廈門,環境變了,這段事就能過去。」

趙藝罵道:「那個侯海洋算什麼東西,一個中師畢業的農村人,才農轉非幾年時間就開始忘本,我硬是想不通女兒為什麼會喜歡這種人。若是讓我看見他,一定要扇幾個大耳光。」

秋忠勇想著侯海洋的案子,有些走神。對於侯海洋的案子,秋忠勇經過前期調査,漸漸傾向於侯海洋是偶然到光頭老三的家,可是此案的難點在於侯海洋在作案現場被捉獲,有不少對其不利的證據。

趙藝見到丈夫心不在焉的樣子,生氣地道:「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你怎麼是這個態度,腦子裡除了案子就不能想點別的事情?」

秋忠勇道:「這件事情其實很簡單,人這一輩子總會有幾分挫折,早點受挫未曾不是一件好事。你剛才說得很好,時間會沖淡一切,過幾年小雲會慶幸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情。」

趙藝拍著胸口道:「但願如此,最好侯海洋永遠不要出現。」

秋忠勇腦子又浮現出案件細節,隨口道:「我們全家都到了嶺西,很難再遇上侯海洋。小雲情緒不好,你多抽點時間陪她。」

趙藝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丈夫,道:「你神情不太對勁,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秋忠勇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沒事,就是才到新單位,案子上壓力大。」

侯海洋作為犯罪嫌疑人,有可能走上刑場,也有可能無罪釋放。秋忠勇看見女兒悲傷欲絕的神情,更加堅定了他封鎖信息的決心。若是女兒眼睜睜看著男友走上刑場,絕對會留下終身遺憾和心理陰影。

家裡電話響起,秋忠勇接過電話,道:「張政委找我?好,我馬上就去。」

趙藝輕手輕腳來到寢室門口,觀察了一會兒,又輕手輕腳走回來,憂心忡忡地低聲道:「小雲對著窗口發獃。窗子沒有安裝防盜網,會不會有危險?」

秋忠勇壓低聲音:「你說什麼話,小雲很理智的,不會做傻事。」他走出房門不到五秒,又退了回來,道:「戀愛中的人做出什麼傻事說不清楚,你去找個人把防盜網裝上。」

趙藝道:「我是隨口一說,賓館房子裝什麼防盜網,你傻啊。」秋忠勇恍然大悟,拍著腦袋離開了。

秋雲趴在窗台上,看著爸爸走出院子,她突發奇想:「我去《嶺西日報》登個尋人啟事,也不知侯海洋能不能看到,他到底在哪裡,為什麼要躲著我?」

秋忠勇回頭看了窗檯,朝著女兒揮了揮手,坐上小車,心裡琢磨道:「張政委找我到底是什麼事?他應該不會來過問刑案。」

進入嶺西市公安局張政委辦公室,一貫嚴肅的政委張麻子難得站了起來,迎上來與秋忠勇握手,笑道:「你才到東城分局就遇到了大案子,聽說你是較上勁了?」

秋忠勇實打實地道:「這是我到東城分局遇到的第一個大案子,破不了,我沒有臉面。」

張麻子臉上的笑容收了回去,神情還是挺平和,道:「今天叫你過來,就是談這件案子。趙岸有個妹妹,八十年代出國,在美國華人中很有影響,她寫了一封信到省委,省委領導批轉給省政法委,一路批下來,到了我這裡。」

秋忠勇最怕單純的刑事案件與政治掛上鉤,看著一個又一個省級領導的簽字,頓時頭大如麻。

向張麻子政委作了彙報以後,他走出市局時,心情變得格外沉重,暗道:「侯海洋這個年輕人還真是倒霉,如果是普通的刑案,我可以盡量壓著,想盡辦法找到真兇。可是案件與政治掛了鉤,時間拖得長了,對侯海洋極為不利。」

此時,倒霉的侯海洋正在206盤著腿「坐板兒」。初進監舍時,侯海洋全副身心都在關注如何戰鬥,對「坐板兒」理解不深。進入正常的監捨生活狀態,他才知道「坐板兒」的厲害。

「坐板兒」從字面上理解就是「在板兒上坐著」,可這一坐真正是非同小可,在局外人看來,不就是在板兒上坐著嗎?又不讓你們乾重體力活,又不挨打,這不挺好嗎?其實此言大謬。

「嶺西一看」監舍不進行勞動,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大部分時間都是用來坐板兒。

正式的坐板兒是周一至周五的早晨8點30分至11點30分三個小時,下午從2點至4點30分兩個半小時,晚上從7點至9點30分,看電視的時間其實也是坐板兒,只是這個時段對坐板要求稍為鬆懈,三塊時間加一塊總共8個小時,基本等同於勞動法規定的工作量。

通常情況下,看守所的板兒就是水泥檯子,「嶺西一看」是監管場所的窗口式單位,講究人性,在水泥台上鋪上了木板,木板相對水泥台要柔和,可仍然是硬木,對人的身體其實沒有多少緩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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