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看守所隔斷的愛情 敲碎了傳呼機

巴山縣城號稱「七十一條街」,近年來縣政府大搞基礎建設,不過多數都還是半截工程,沒有從根本上改變縣城格局。

秋雲站在縣委招待所看了一會兒,裡面綠樹成蔭,對於單身女子來說,大樹過多的招待所過於陰森。站在縣委招待所門前,正在猶豫之時,看到一幢裝有射燈的樓房,頗有現代氣息。走到近處,發現這幢樓房居然是財稅賓館。

在前台辦完手續,拿著鑰匙來到六零七房間。房間是老式暗鎖,開門以後,一股說不清是什麼味道的難聞氣味撲面而來,她用手捂著鼻子,進屋將窗戶打開。在屋外站了幾分鐘,這才走進了房間。

房間新粉刷過,衛生間鋪了地板磚,還算乾淨。床單和被子都是白色,從成色來看是新近購置。秋雲有輕微潔癖,對陌生人用過的貼身用品和床上用品格外敏感,她用兩根手指將被子拉開,白色的床單上面有著可疑的黃色斑痕,銅錢大小,四五處。秋雲一陣噁心,連忙將被子翻過來,蓋住黃色斑痕。她來到衛生間里,打開自來水不停地沖手,接連洗了幾次手,仍然覺得手沒有洗乾淨。

坐在椅上看了一會兒電視,秋雲下樓,走了一百多米,找到一家還在營業的小商店,買了玻璃水杯、牙膏牙刷和毛巾。正要付錢時,走進一高一矮兩個女孩,矮個子女孩相貌清秀,神情憂鬱,臉上猶有淚痕。高個子女孩道:「老闆,打個電話。」商店老闆掏出鑰匙,把電話機上的木匣子打開。

高個女孩撥通電話,道:「朱財政,我把呂明送回來了。女人是用來疼的,不是用來罵的。才結婚就罵人,是不是以後還要打人?你別跟我解釋,回頭跟呂明好好解釋。我要是個男人,娶了這麼漂亮的女人,心疼都來不及,還捨得罵捨得打?!」

矮個子女孩在旁邊道:「陸紅,別說了,他昨天喝了酒。」

陸紅又教訓了兩句,這才掛了電話,氣鼓鼓地道:「你在家裡總是忍讓,這樣下去肯定要吃大虧,對男人就不能客氣,否則他們要騎在頭上拉屎拉尿。」

呂明低著頭,將五角錢遞給了商店老闆,回頭道:「我們到外面去等。」她臉皮薄,不願意讓外人看到自己的私事。

商店老闆接過呂明的錢,又收下秋雲的錢,說了一句:「小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外人插在裡面,最終是里外不是人。」

秋雲淡淡一笑,沒有答話,提著小袋子朝賓館走去。

一個男人從樓門洞走出來,見到站在路邊的兩個女子,連忙加快腳步,與秋雲擦身而過時,他的目光被美女所吸引,轉過頭,追看著秋雲的背影。高個女子把這個細微動作看在眼裡,禁不住替閨蜜抱屈,心道:「放棄侯海洋是呂明作出的最錯誤決定,朱柄勇要人材沒有人材,要知識沒有知識,真不知道呂明是怎麼想的。」

秋雲走到財稅賓館樓前,進門前,朝小商店門口望了一眼。一百米外,昏黃路燈下,只有一個高個子女孩在街邊行走,另外一男一女已經沒有了影蹤,應該是走進了某幢樓某個房間。關上門,兩人便是一家,有委屈有爭吵與外人無關。

賓館服務員站在值班室門口,招呼道:「喂,開水瓶在這裡,你自己提上樓,我一個人值班,走不開。」

秋雲走到值班室門口,道:「能不能換換床單?床單有點臟。」

服務員道:「昨天才換的床單,你要的是單間,茂東財稅局領導就是住單間。再說,管鑰匙的那位有事先走了,我打不開庫房。」

秋雲提起水瓶,道:「不方便,那就算了。」

回到房間,她倒了杯開水,將椅子搬到電視機正前方,準備看到精疲力竭才睡覺。

財稅賓館的服務水平很一般,可是硬體還是不錯,電視機是21寸長虹牌,有九成新,這在縣級賓館裡很少見。

「千萬里、千萬里,我追尋著你」,熟悉歌聲從電視里飛了出來。

《北京人在紐約》在今年大熱,很多人坐在家裡體驗了一把出國的奮鬥史,秋雲也喜歡這部連續劇,夜晚無事,正好可以打發時間。多數人從劇中看到了奮鬥,秋雲從劇中看到了愛情糾葛,體會到家庭重組過程中的無助、彷徨和痛苦。

電視劇演到了十一點,結束以後,秋雲又繼續調台。到凌晨兩點,多數台都休息,茂東地方台神差鬼使地播起了地方戲曲,在咿呀聲中,秋雲又度過了一個小時。

凌晨三點,秋雲困得不行,想著那幾塊黃斑便覺得噁心,無論如何不願意睡在床上,坐在椅子上進入夢鄉。夢裡,天與地全部被大霧籠罩,她無論朝什麼方向,都走不出一層又一層的白霧。

早上,秋雲坐上前往柳河的早班客車。

嶺西返回茂東走的是國道,省道有很多窗明几淨的大客車,其中還有凱斯鮑爾等進口車。座椅寬大柔軟,車頭還有電視節目。乘客們大多衣冠楚楚,談吐彬彬有禮。

茂東市到巴山縣是省道,大客車明顯減少,多數都是國產車。

客車一般處於超載狀態,車內走道上加了些小板凳,超載的人就坐在小板凳上。

巴山縣到柳河鎮是縣道,路上跑的車清一色都是中巴車,外觀破舊,沾滿灰塵。

客車也處於超載狀態,車裡有魚腥味、汽油味和汗臭味。

二十四小時內,秋雲從國道到省道,省道再到縣道,對於三個層次的鮮明對比深有感觸。她並非第一次乘坐鄉鎮車的城裡人,已經能適應車內亂鬨哄的狀況。車行之時,她將感官深深內斂,沉浸於自身的精神世界之中。

在搖晃中,車至柳河鎮。下車後問了三人,便尋到二道拐村小。

柳河鎮二道拐村小位於無數綠樹圍繞的小山坡上,長長的青石梯子直上坡頂,坡頂建有帶圍牆的小學校,房頂有一面紅旗隨風飄揚。秋雲站在被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石梯子底端,向上張望,能夠想像出侯海洋小時候在青石梯上調皮搗蛋的情景。由於侯海洋在此長大,秋雲對陌生的踩著青石梯子一步一步向上走,到了校門處,秋雲失望地發現小院大門緊鎖,透過木門的縫隙朝里張望,院子里有幾隻雞在院里自由自在地散步。院內有雞,意味著主人不可能走得很遠,否則無人照料餵雞。秋雲坐在青石梯子上,耐心地等待著侯家人回來。

「我怎麼這麼傻,若是侯海洋變了心,找到他的家人有什麼用,我這是自取其辱。

「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結束,一定要找到他,他如果當真變了心,我就再無牽掛,結束這段感情,安安心心去讀書。

「難道他出了事?即使出事,也應該和我聯繫。老天保佑,海洋千萬不能出事。」

坐在青石梯子上胡思亂想,轉眼到了中午。遠處零星散落的房屋頂上有炊煙升起,淡淡的炊煙被風吹得歪歪斜斜,拖得老長。

在圍牆外面有許多李子樹,多數李子都是青色,唯獨有幾株李子樹上掛著金黃色李子。秋雲坐得肚餓,起身到樹前摘下幾個李子。二道拐空氣清新,幾乎沒有污染,黃色李子表皮清潔,散發著誘人的果香。

秋雲用紙巾擦拭了李子,站在圍牆外面吃了起來。她對其他人睡過的床鋪有著潔癖,卻不挑剔生長於自然間的李子。李子好吃,但頂不了飯,而且越吃越餓。到兩點過,秋雲漸漸失望時,終於過來一位提著旱煙的社員。

秋雲迎了過去,問:「你好,請問侯海洋家裡有人嗎?」

社員四十來歲,挽著褲腿,滿臉憨厚,道:「侯家沒得人,我幫他們守屋餵雞餵豬。」

「請問,侯家人到哪裡去了?」

「侯老師到省城去辦喜事,她女兒找了一個大老闆,要結婚了。杜小花娘家屋裡有事,回去了。」

秋雲聽得心直往下墜,扯得胸口隱隱作痛,問道:「你知不知道侯海洋在哪裡?」

中年社員吧嗒兩口旱煙,噴出一口濃烈的煙氣,道:「侯海洋跟著姐夫去賺大錢了。」

旱煙的味道刺鼻,秋雲微微朝後仰,她強忍著不舒服,又問:「你有沒有侯海洋的聯繫方式,比如電話,具體的地址。」

中年社員搖著頭,道:「不曉得,我就是過來幫他家餵雞。」

與中年社員交談以後,基本可以排除侯海洋出事的可能性。那麼,侯海洋不與自己聯繫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真心想離開自己。

二道拐青山綠水,風景美麗,空氣清新。可是秋雲只覺得日月無光,六月天似乎要飛雪。她最初認識侯海洋時,壓根沒有將只有中專文憑的小夥子看到眼裡。在新鄉中學,兩人一起經歷了許多事,終於碰撞出刻骨銘心的愛情火花。

戀愛很美滿,現實很骨感,她考上研究生,沒有嫌棄中專文憑又沒有工作的侯海洋,但是侯海洋卻不發一言就拋棄了自己。

一路流著眼淚,抽泣著走回到柳河鎮。到了柳河鎮,秋雲不願意讓鎮上的人瞧見自己哭過,她將眼淚擦掉,將自己扮成冰美人。她想起了侯海洋曾經讀過的詩:「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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