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看守所隔斷的愛情 秋忠勇有了破案新思路

到了早上8點30分,管教在二樓巡邏走道的小窗戶前方開始點名。

陳財富被暴打一頓,精神委靡不振,但是沒有任何告狀的企圖。

管教點名完畢,號里開始坐板。坐板是號里基本功,口訣為「坐板時,要用功,抬起頭,挺起胸,眼看前,不放鬆」,206室坐板規矩更嚴,坐板時有三不準,即不準交頭接耳,不準任何動作,不準靠牆。

坐了不到四十分鐘,侯海洋就感覺腰酸背痛,雙腿發麻,可是鮑騰沒有發話,號里人就不能變動姿勢。侯海洋還沒有適應長時間坐板,為了分散注意力,又開始背監規,他記憶力原本甚好,早將監規和報告詞背得熟悉,反覆背誦以後,更是滾瓜爛熟,差不多達到了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的境界。

一縷太陽光從窗戶射了進來,形成一條光柱,落在師爺肩膀上,師爺很自然地挪動身體,將光點位置讓了出來。206的窗戶迎著東方,每天,太陽光射入狹窄陰暗空間的時間有限,鮑騰格外珍惜短暫的時間,他如一株仰著頭的綠樹,虔誠地迎接太陽光撫慰。

侯海洋明白了鮑騰將上鋪選在中間的妙用,一是可以從最好的角度觀看電視,二來可以迎接早晨珍貴的太陽。鮑騰作為值班組長,手裡的權力和掌握的資源實在有限,如何將有限權力和資源最大化,鮑騰經過了精心計算和考慮。

光柱里漂浮著些許灰塵,隨著不知從何處溜進來的微風輕輕地浮動。陽光很快上升,從下巴升到額頭,在鮑騰額頭上形成圓圓的光圈,看上去頗為莊嚴肅穆。

韓勇沒有與鮑騰爭奪這一縷陽光,他最不喜歡坐板,屁股在板上扭來扭去,但是他亦不敢破了坐板的大規矩,在老大沒有發話且沒有找到合適理由時,仍然盤著。

窗外那縷陽光徹底離開以後,小屋驟然就暗淡了下來。鮑騰頭上的光環亦消失,他變成了一位臉色蒼白的中年人。侯海洋將目光收回,微閉著眼,如人定老僧,眼觀鼻,鼻觀心。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鮑騰睜開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侯海洋道:「這個時間剛好交班結束,估計要開始提訊了,你在101住了一個晚上,在我這裡住了一天一夜,十有八九是提訊你。」

侯海洋想著自己在東城分局的遭遇,道:「刑訊逼供我都不怕,還在意他們提訊?」其實他心裡打定主意要與警方配合,只是故意裝作一副憤憤的模樣,用來維持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形象。

鮑騰道:「年輕人不要當憤青,當憤青會變成傻瓜。你現在最應該想的是如何應付提訊,而不是抱怨,抱怨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我們不是知識分子,不講究虛頭虛腦的東西,要講究實事求是,一切以辦成事為準繩。」

鮑騰話音未落,鐵門被打開,趙管教站在門口,道:「侯海洋,提訊。」

客觀來說,侯海洋覺得鮑騰所言很合自己的胃口,朝著鮑騰點頭表示感謝。從床上下來時,因為盤腿時間太久,血脈不通,雙腿發麻,差點沒有站穩。扶著牆,抖了抖酸麻的腳,他才挺著腰走到房門。

走出鐵門後,侯海洋戴著手銬的雙手抱在頭上,在趙管教前面沿著一條黃線行走。

進入看守所就是兩天時間,他感覺在裡面過了很久,往常平淡的天空也覺得很是稀罕,曬在頭頂上的陽光更有一種無與倫比的親和力。看守所內院花園裡有一群麻雀,當侯海洋走過時,麻雀轟的一聲向天空飛去,它們越飛越高,越過高牆和鐵絲網,掠過武警的崗哨,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藍天。

自由就如身體的某一個器官,平時並不顯得珍貴,只有病變時才發現這是一個必不可缺的器官。而很多時候,發現病變就意味著某種方式的失去。

在武警注視之下,侯海洋立正報告後越過警戒線,走進第二道鐵門。提訊室被一道半米寬的鐵柵欄分成了兩塊,提訊的民警從正面進來,犯罪嫌疑人則由管教民警從後面押進來。

狹小的空間里有一張黑色鐵板凳,這就是206室里戲說過的「老虎凳」,凳子前方有一塊鐵板,能拉開,在離地大約十公分有兩個鐵環。侯海洋坐下來以後,趙管教把鐵板拉開,銬住侯海洋的手,下面鐵環銬住了腳。

趙管教將侯海洋銬好以後,道:「你是聰明人,要想解決問題,就得好好配合公安破案,這是唯一出路。」

「我一定會配合。」侯海洋坐在老虎凳上,完全失去行動自由,既覺得屈辱,想著自己的案子更覺得忐忑不安。

老塗和一名年輕民警走進提訊室。

胖塗走得渾身是汗,坐在提訊室時直喘氣,接過年輕民警遞過來的礦泉水,猛地喝了一大口,將礦泉水喝了半瓶。喝完了另外半瓶礦泉水,只覺渾身涼快,身體舒坦許多,他打開筆筒,開始例行詢問,記錄了時間、地點、詢問人姓名、單位、刑拘時間等基本情況,然後詢問侯海洋陳述有罪情節或者無罪辯護,簡潔明了地走完基礎程序。

做完規定動作,胖塗將筆放下,拿出經過研究的提訊要點,盯著侯海洋看了幾眼,道:「有幾個問題。你去找光頭老三,在公司門口,與前台說過幾句話,你把這個經過再說一遍,越詳細越好。」

讓犯罪嫌疑人反覆敘述犯罪經過,這是秋忠勇喜歡用的招數之一,若是犯罪嫌疑人說謊,重複次數多了,十有八九會在細節上出現前後不一致的地方,不一致的地方就是薄弱環節。

對侯海洋來說,與光頭老三見面的細節如刀刻斧鑿地留在腦海里,他眼光飄過胖塗的頭頂,又迅速收了回來,再次如實描述當天發生之事:「前台問我找誰,我說找光頭老三。然後前台說是在樓上,我就上去了。」

老塗對比著前面筆錄,看著「老三哥」三個字下面的紅杠,道:「你平時怎麼稱呼光頭老三?」

「我稱呼老三哥。」侯海洋意識到剛才的陳述略有瑕疵,補充道,「我向前台小姐詢問時,稱呼老三哥。」

「光頭老三打了你姐,你還稱呼他為老三哥,這麼親熱。」

「姐夫帶著我見過光頭老三,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叫光頭老三。當時要向前台問話,當然不能稱呼光頭老三。」

胖塗翻開筆記本,上面記著秋局、高支開會提到的幾個細節,又問:「你知道光頭老三在張滬嶺公司上有多少股份?」

侯海洋搖了搖頭:「公司里的事情,我毫不知情。我到廣州以後,在姐姐的裝修公司工作。實際上我到廣州也沒有幾天,姐夫就出事。」胖塗道:「你和光頭老三熟悉嗎?光頭老三的貿易公司沒有幾筆業務,還處於虧損狀態,他怎麼有錢投到你姐夫的公司?」

「我是跟著姐夫與光頭老三見過一面,當時姐夫的公司在北海被套住,他想讓光頭老三繼續投錢。」

胖塗一下來了興趣,道:「你談談當時的具體情況?」

為了有利於警方破案,侯海洋在提訊前就打定主意向警方講實話,他將自己看到、聽到的事情盡量完整地講了一遍,甚至還有姐夫偽造機密文件之事。

胖塗按照事先制定的策略,突然打斷侯海洋的敘述,漫不經心問了一句:「你回想一下,光頭老三家裡電視是央視還是湖南台?」

「我在門外沒有聽見電視機的聲音,進了屋更沒有注意到電視機。」

「你是怎麼進屋的,按門鈴,敲門,還是事先約定?」

「沒有預約,我問過前台以後,就直接上樓。發現房門本身沒有關,留著有一條縫,我拉開門直接進去了。」

「你當時也不想動手,光頭老三是不是罵了你?」

「光頭老三坐在沙發上,背朝著門,我能看見他的頭頂。他沒有說話,我進門以後,揪著他就打。」

「他反抗沒有?」

「我抓住他以後,才發現手上有血,是從光頭老三肩膀上沾上的。」

「你從廚房出來以後,是先進的卧室還是到衛生間?」

「我沒有進廚房,在客廳就發現了光頭老三。」

……

胖塗問得很快,問題沒有什麼邏輯性。侯海洋答得不快不慢,他識出了胖塗的意圖,保持著高度的警錫心,完全依實回答,沒有掩飾,沒有被胖塗裝進筐里。因為全部是講真話,回答起來並不費勁,顯得十分從容和沉著。

胖塗按照秋忠勇的意思,除了例行詢問以外,反覆追問諸多細節,一個小時以後,結束提訊。

提訊結束之後,趙管教帶著一位白大褂女護士走進提訊室。年輕女護士態度嚴肅冰冷,眼神中帶有對待階級敵人的不屑和憤怒,額頭上的四五粒青春疸散發著驕傲神情。經歷過東城分局和看守所兩個關口,侯海洋心理承受能力大大提高,他沒有在意女護士高高在上的態度,反而偷窺了幾眼這位來自外面世界的女子。女子相貌一般,比起秋雲差了許多。可是在206室天天面對著一群奇形怪狀的臭漢子,審美必然發生扭曲,普通女子也變成養眼的大美女。「當兵過三年,母豬賽貂蟬」,部隊里流傳甚廣的一句俗語很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