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見識看守所規矩 調號進了206

侯海洋抱著頭走到前面,停在黃色警戒線上,大聲報告,獲得武警允許後才走出第二道鐵門。在值班室里,那位敬業的老警察戴了一副老花眼鏡,一本正經地坐在辦公桌前。

趙管教與老警察打了個招呼,然後將侯海洋帶到教育談心室。看到教育談心室的門牌,侯海洋愣了愣,他原本以為是到提訊室,誰知來到教育談心室。

坐下以後,趙管教沒有說話,點燃一支煙,慢慢吸著。將手裡的煙徹底抽完,他拿出紙筆,道:「我姓趙,負責206監室。現在我問你答。你叫什麼名字?」

經歷了東城分局的刑訊逼供以後,侯海洋下意識地對警察有著抗拒,經過101室的教訓,他放棄與警察對抗的想法,老老實實地道:「我叫侯海洋,巴山柳河鎮人。」

「多大年齡?」

「20。」

這些情況登記表上都有,趙管教採取如此方法,是要形成一種氣氛,將談話方向掌握在自己手裡。

「家庭情況,父母、姐妹、妻子,都談一談。」

「我父親叫侯厚德,是……」

「案子的基本情況?」

「我沒有殺光頭老三……」

詢問了基本情況,趙管教將筆丟在本子上,道:「你進看守所第一天,就打了兩次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看守所的水有多深,你知道嗎?管教不可能二十四小時盯著號里,如果不調號,在那麼小的地方,你一個人能和十來個人打架?就算你是老虎,一人可以打得贏十個人,可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最終還是你吃虧。我在看守所工作十年,還從來沒有見過從頭打到尾的狂人。」

「我是新來的人,肯定不會主動挑釁,是他們欺人太甚。」

趙管教原本臉上還帶著笑容,此時他將笑容斂去了,嚴肅地道:「你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你為什麼進看守所,主要原因就是衝動,衝動是魔鬼,這句話用得俗,可是很管用。我看你到現在還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侯海洋低頭不語。

趙管教繼續批評道:「到了哪個山就得唱哪個歌,你到了看守所,就必須適應這裡的規則,否則要吃大虧。提前把你調出過渡室是對你的保護,這一點你承不承認?」

「我承認,謝謝趙警官。」侯海洋回想起號中情況,再想著趙管教的警告,暗自後怕,單打獨鬥他不怕號中任何人,可是天天關在狹窄的號里,以一打多根本就是個幻想。

「按照規定,24小時內要提訊你。提訊時,你要老老實實交代問題,相信政府、依靠政府是你唯一的出路,明白嗎?」

「明白。」

趙管教道:「真的明白嗎?明白就好。我知道外面的人對看守所都有各種說法,其實裡面並不是洪水猛獸,進來久了就知道。特別是『一看』,完全是依法辦事,你有什麼事情就依靠看守所,不要採取暴力手段獨自解決。」

侯海洋還不能斷定趙管教所言是真是假,至少這種心平氣和的談話打消了他不少顧忌和擔心。

「今天就到這裡,回號里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謝謝織官。」

走出教育談心室時,趙管教眼光從侯海洋頭上越過,道:「你在看守所要好好反思,多學法律知識,不要太操心家裡人。你姐住在張家,正在配合警方破案。你要相信警方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兇器,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這幾句話信息量極大,侯海洋蒙了幾秒,腳步慢了下來。趙管教推了他的後背,道:「別停下,繼續走,多想想我說的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是我們的政策,你要把知道的事情向警方作徹底交代,相信警方,配合警方,對你最為有利。」

一路上,趙管教不再說話。

走過警戒線,回到內院,天空遠處飄過一塊大面積的烏雲,快速地朝著看守所方向撲來。剛剛走到鐵門處,只聽得遠處天空傳來一串驚雷聲,徑直劈向看守所。侯海洋幾乎沒有聽到雷聲,腦子如高速運轉的計算機不停地解析著突如而來的幾條重要信息,他明白家裡人已經知道自己的處境,從此不再孤立無援,心中的焦慮明顯舒緩。

在趙管教開門時,他已經回過神來,道:「趙管教,感謝你的教育,我一定悔過自新,不辜負趙管教的關心。」

趙管教原本以為侯海洋要花些時間才能把事情想清楚,沒有想到侯海洋年齡不大,卻極為聰明,聽懂了隱晦的提醒,三言兩語的交流極其到位,一句廢話都沒有說。他板著臉點了點頭,道:「我們不能當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以後看你的實際表現。」

趙管教在門前叫了一聲「鮑騰」,一個寬鼻大眼的高個子男人出現在眼前,趙管教又吩咐道:「來了兩個新人,你別胡來亂搞。」高個子男人笑道:「趙所放心,206是你管的監舍,絕對文明,不會丟趙所的臉。」趙管教似笑非笑地道:「我會看著你的表現。」

「咣」的一聲響,206號室鐵門關閉,外面的世界和裡面的世界便隔斷了聯繫。侯海洋的眼睛有短暫不適應,下意識閉眼,再睜開才慢慢適應了號內的環境。號里所有人都露出高興表情,閃爍著隱隱的興奮之光,將視線集中在侯海洋身上。

「別傻站著,蹲牆角去。」

在101室時,侯海洋在潛意識中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拼著命與白臉漢子等人死磕,今天姐姐將信息傳進看守所,讓他看到了希望,應對措施便發生變化,由強力反抗變成了有限度合作。他依言走到牆角,和娃娃臉並排蹲在一起。

號里正是放茅時間,大家依次到便池邊小便,頭幾個人站著撒尿,其他人都如女人一般蹲著。

鮑騰放完茅,叉著腰在走道上做廣播體操,做了幾段後,道:「天棒、師爺,現在應該做啥子。」師爺朝韓勇努了努嘴巴,綽號天棒的韓勇走到娃娃臉面前,道:「起來,洗澡。」

嶺西第一看守所位於嶺西城郊,修建時還很偏僻,沒有自來水。所里就打了一口深井,深井水質純凈,一年四季從未乾涸。後來嶺西城市擴建,自來水管網擴展到了第一看守所,但是所里人吃慣了沒有異味的井水,安裝好的自來水基本沒有使用,仍然用老井水。

老井水最大的特點是水質好,如礦泉水一般。另一個特點是冷,一年四季冰涼刺骨。犯罪嫌疑人們充分發揚了此特點,弄出了「滴水穿石」和「暴風驟雨」兩種洗澡方法,專門迎接新來人員。

娃娃臉脫得光溜溜的,身材瘦弱,看得到一根一根的排骨。他蹲在地上,埋著頭。一個肩膀上刺著一隻青蛙的男子跟了過去,拿了一個大塑料杯子,慢慢地將杯中水澆到了娃娃臉的脖子上。六月天氣,號里悶熱難當,冰冷的水最初還讓娃娃臉感到涼快。到了第三杯水時,脖子已經被冰得僵硬了。到了第四杯水時,牙齒打戰,娃娃臉求情道:「各位大哥,饒了我吧。」

話未說完,綽號青蛙的刺青男罵道:「現在是六月,冷個雞巴,冬天進來也得滴水。」

八杯水澆完,娃娃臉鼻涕長流,臉色發青,不停地打噴嚏。青娃道:「剛才你娃說過,在下面的看守所混過,應該懂得起規矩。」娃娃臉牙齒不停地抖,道:「懂得起。」

青蛙道:「按照號里規矩,禮炮就免了,五個胃錘不能少。」

娃娃臉先是一陣高興,隨後又變得愁眉苦臉,道:「哥,我身體弱,輕點。」

青蛙順手給了娃娃臉一個蓋頭,道:「他媽的,誰是你哥,準備好。」

娃娃臉貼著牆角,討好地對青蛙道:「哥,輕點。」

青蛙愣著眼道:「輕點,你問大家答不答應。」

號里所有人都是合格圍觀者,異口同聲地道:「不答應。」他們在「人號手續」中吃過苦頭,自然不會讓新賊輕易過關。

青蛙有意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道:「我想答應,可是他們不答應。」話音未落,閃電般一拳打在了娃娃臉肚子上。

「哇。」娃娃臉蹲在地上,大聲地哭了起來,他的哭聲如幼童一般,聲音洪亮,毫不剋制。

號里有人哭泣並不是稀罕事情,哭聲多是成熟男人壓抑的抽泣聲,這種哭聲聞所未聞。號里人愣了片刻,笑得稀里嘩啦,連盤在板上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鮑騰拍著略為鼓起的肚皮,指著娃娃臉道:「小雜種哭得亮,肯定聰明,以後過來給我打雜。」

在206室,鮑騰是貨真價實的頭鋪。制定了六人集團的組織構架,在他下面還有三人,青蛙和韓勇是兩位管板的,一般的號里都只有一個管板的,鮑騰與眾不同,專設兩位管板,實質上這兩人就是他手下一級打手。槍杆子裡面出政權是六十年代人耳熟能詳的話語,鮑騰將其奉為語錄,在號里當頭鋪的一個重要前提是有武力保障。與管板平行的是師爺,專門為鮑騰出謀劃策,屬於搖鵝毛扇的。管板和師爺以下是兩個值夜班的小組長。地位在管板和師爺之下,在普通犯人之上。

管房的、兩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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