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入看守所遭群毆 晶張仁德全力出手

自從進入東城分局,侯海洋內心有著深深的焦慮。不管在哪一個社會,冤假錯案並不罕見,他若真是說不清楚,這一頂殺人大帽子扣下來,肯定要吃槍子。這個殘酷無情的事實是他能頂住刑訊逼供最主要的精神動力,也是壓在胸口上的巨大石塊。

進入看守所,接踵而來的壓迫讓他暫時忘記自己的冤屈,激發出強烈鬥志。

侯海洋咬著牙齒站了起來。刀條臉道:「做啥?睡覺!」侯海洋不屌他,艱難地挪到小便池,嘩嘩地尿了出來。

「我操,還真他媽屌,打他。」娃娃臉平常是老大身邊的小跟班,為了表現自己,跟著起鬨,他仰著脖子道:「蹲下撒尿,你個新賊還想站著撒尿。」

鐘有才反手給了娃娃臉一耳光,道:「睡覺。」他在號里向來說一不二,說了兩個字以後,號里頓時安靜下來,只聽到侯海洋小便時發出的嘩嘩聲。

所有人都抬起頭,瞧著侯海洋。

侯海洋肆無忌憚地解完小便,見活動無大礙,立即開始報復。雖然挨打時被蒙了眼,並沒有看清楚是哪幾個人動手,但是他認準一條,若是沒有白臉漢子授意,肯定沒有人敢動手。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他假意行動困難,半彎著腰,一步一頓艱難地挪動著腳步,走到自己睡覺的位置,猛地直起身體,朝白臉漢子撲了過去。

「他媽的,炸倉。」鐘有才最先發現不對,喊了一聲,正要撐起來,眼睛上就被狠狠打了一拳,這一拳極重,他眼冒金星,頭腦里嗡嗡直響。

侯海洋用膝蓋頂著白臉漢子的胸口,左右開弓,發狂猛揍。白臉漢子失去還手之力,雙手抱頭,雙腳亂蹬。鐘有才的手下一擁而上,對著侯海洋拳打腳踢。侯海洋打野架的經驗豐富,不管不顧橫飛的拳腳,把鐘有才按在身下,一拳一拳狠揍。

如此激斗,很有可能要出事,號里沒有參加打架的人都驚住了,隨即興奮地觀戰。

「住手。」頭頂上傳來李澄所長的聲音,這個聲音就如強大的電流,打架的人全部如觸電般跳回各自鋪位,不再理睬侯海洋。侯海洋狠狠地又打了鐘有才一拳,大搖大擺地回到床板上。

「鐘有才,鬧啥?」李澄正在二樓走道上巡視監舍,聽到這邊有異聲,又見監控室的值班警察也跑了過來,趕緊來到發出異常響聲的101號窗前,隔著鐵柵欄向下觀察號里的情況。

鐘有才用手臂抹著鼻血和嘴裡的血,道:「報告李所長,沒啥。」人人懼怕的李澄所長已值了一個白班和夜班,料來今天晚上不會當班,所以他才對侯海洋大打出手,沒有料到,李澄居然還在值班。

「是不是你們在欺負新來的人,我今天把話扔在這裡,誰敢打人,後果自負。」李澄又問,「侯海洋,有沒有人欺負你?」

侯海洋素來不喜歡告狀,道:「報告管教,沒有人欺負我。」他不知道來人是所長,仍然稱呼管教。

李澄目光轉向白臉漢子,問道:「鐘有才,你們還鬧不鬧?」

「我們不鬧了。」

「誰鬧收拾誰!」李澄警告一句後,離開了窗戶。夜晚值班,警力不夠,他巡視這一圈以後還要外出喝茶,就將101的事暫時擱下,準備明天再來追究。

鐘有才三十幾歲的人,從二十歲起,有一半時間在外面醉生夢死,有一半時間在監管場所,體力遠不如侯海洋,被這一頓重拳暴揍,抱著肚子喘氣。等到氣喘勻,他說了句找場子的話:「新賊,你死定了。」這時,李澄又轉了回來,出現在窗口,再次告誡道:「你們老老實實睡覺,再聽到動靜,別怪我不客氣。」

李澄親自值班,兩次打招呼,鐘有才打消了在晚上報復侯海洋的念頭。侯海洋就算再能打,在號里畢竟勢單力孤,他就是砧板上的一塊待宰的肉,早點宰和晚點宰沒有什麼區別。聽到李澄腳步聲漸漸遠去,鐘有才道:「今天給李所長一個面子,就不弄新賊。新賊,你娃死定了。」號中人發現,鐘有才兩眼被打成了熊貓,嘴角腫得老高,紅的、青的、黑的諸種顏色都一起放到了慘白得沒有血色的臉上,色彩十分豐富。侯海洋臉上也有好幾處淤青。

但是這兩種淤青的概念不一樣,侯海洋是舊秩序的破壞者,他臉上的淤青代表著反抗力量,鐘有才是舊秩序的守護者,他臉上的傷痕則意味著舊秩序正在被破壞。

號里,昏暗燈光下,五六個光頭惡狠狠地盯著侯海洋,更多的人則沉默無語,用同情和憐憫的目光打量著侯海洋。號里人都知道鐘有才手段兇殘,在倉里稱王稱霸,今天居然被新賊打了,這個面子無論如何得找回來。侯海洋打架厲害,可是倉里只有屁股大的地方,好漢難敵眾拳,以後的日子絕對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侯海洋對號中事情並不明白,他只認為白臉漢子那一句「給李所長一個面子」是煙幕彈,全心提防著白臉漢子,暗自下定決心:「只要對方再敢動手,我就擒賊先擒王,死磕白臉漢子。」

這一夜,侯海洋始終睜著眼,高度警惕。夜深時,他疲倦之極,無數次低頭打盹,隨即又清醒過來。

在看守所里,侯海洋隨時準備拚命;在看守所外,侯正麗心急如焚,嘴角急起了大泡。

由於身懷遺腹子,此時她成為張家的重點照顧目標。住進張家以後,張仁德和朱學蓮特意將他們的卧室讓了出來,這個房間帶著大陽台,通風良好,早晨能曬到初起的太陽。

朱學蓮還親自到嶺西鄉下買回來竹編雞籠和幾隻土雞,餵養在另一個小陽台上,雞屎味滿屋亂竄,弄得張家人怨聲載道。朱學蓮理由挺直:「吃新鮮的土雞才有營養,凍到冰箱里有什麼意思,現殺現吃,滬嶺的兒子才能得到營養。」滬嶺是張家人心裡的痛,提起滬嶺大家都不再抱怨。

侯正麗對此事唯有苦笑,她在張家人的眼裡似乎就是一個生育機器,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張滬嶺的母親。

從下午起,她就在焦急地等待張仁德。在《新聞聯播》剛剛開始之時,響起了鑰匙開鎖聲,張仁德終於回家了。侯正麗趕緊迎了上去,她沒有急忙開口詢問,而是首先接過張仁德的手提包。

張仁德接過茶水,喝了一口,主動道:「我去找了滬嶺姑父,他託了公安局的朋友,小麗,你別急,警方沒有找到兇器,證據鏈不完整,事情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我弟弟肯定沒有行兇,他和光頭老三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人?而且他去找光頭老三是臨時起意,絕對不會行兇!」

張仁德對侯正麗的說法半信半疑,畢竟侯海洋找光頭老三的目的就是為姐姐出氣,一時失手也是可能的,道:「我和你相信沒有用,得讓檢察官和法官相信,現在的難處在於光頭老三雖然是流氓,但他父親退休前在嶺西還算有身份的領導。」

侯正麗心緒不寧,臉色很差,呈現出一種暗淡灰白色,憂心忡忡地道:「聽說看守所裡面亂得很,我弟弟是個火暴脾氣,肯定要在裡面吃苦頭。其實吃點苦頭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看守所經常傳出打死人的消息,若是弟弟在裡面出事,我,我……」

張仁德又喝了一口茶,安慰道:「我通過比較可靠的關係,找到了看守所的頭,爭取近期見一面。」

侯正麗焦急地道:「海洋脾氣硬,最受不得氣,能不能在今天晚上就與看守所領導見個面?」

「你放心,我們會儘力幫助侯海洋,他是我孫子的親舅舅。據公安方面的朋友說,像這種情況,他在裡面住的時間或許還不短,得有思想準備。」張仁德見到侯正麗的神情和祈求的目光,打了一通電話。然後坐在電話機旁邊等電話。

很快,對方回了電話。張仁德接完電話,道:「約到了看守所李澄所長,他大約九點多鐘才離開看守所,回城時,順便到金星大酒店坐一坐。」

侯正麗急忙站起來,道:「多虧了張叔,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張仁德聽著「張叔」的稱呼格外刺耳,道:「你和滬嶺有結婚證,又懷著孩子,別叫叔,叫爸,我們是一家人。」自從張滬嶺出事以後,侯正麗見慣了冷漠和勢利,這是最暖心窩子的一句話,只是「爸爸」兩個字分量挺重,她費了挺大勁,才低聲叫了一聲:「爸爸。」

張仁德努力忍住眼角的淚水,他不想繼續刺激侯正麗,換了一個話題:「你在廣東的裝修公司怎麼辦?」

「廣東那邊討債的人很多,公司肯定開不下去了,我讓一個叫段燕的老鄉去辦後續的事。準備把裝修公司轉到嶺西。」在張滬嶺死後,侯正麗在幾天里是萬念俱灰,多次想跟著矣人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後來有了身孕,弟弟又惹上殺人案,諸多壓力反而讓她從絕望中走了出來。來到張家以後,她意識到以後肯定還要用錢,便讓段燕去廣東收拾殘局,轉移到嶺西繼續從事老本行。

朱學蓮聽到最後幾句,走過來道:「你開啥裝修公司,安安心心在家裡養胎,裝修公司里有香蕉水和各種有毒有害物品,對胎兒不好。」張仁德道:「小麗不親自管,她有個老鄉在具體管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