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南房地產泡沫拖垮姐夫 光頭老三之死

上午九點,張滬嶺、侯正麗和侯海洋坐飛機回到了廣州。出了機場,一輛小車接走張滬嶺,直奔海南。侯家兩兄妹打著計程車回到家中,吃過午飯,稍事休息,侯正麗換上正裝,帶著侯海洋進了裝修公司。

裝修公司門臉不大,大門前掛著「正麗裝修裝飾公司」的牌子。侯海洋問:「姐,你這個裝修公司是你的,還是張哥的?」

「錢是滬嶺投的,註冊是以我的名字。」

「那就是說,這家公司是你的。」

「從法律意義上說是我的,但是所有的錢都是張哥出的,他當時經手的錢都是以千萬為單位,這個公司完全是指尖漏出來的。」

進了門,員工們都打著招呼,「侯總」、「侯總好」等聲音不絕於耳,來到單獨的辦公室,侯海洋努力想讓鬱鬱寡歡的姐姐高興,故意開玩笑,道:「姐,你還挺威風。」

侯正麗坐在辦公室的大轉椅上,道:「威風是假象,如今廣州裝修公司多如牛毛,沒有業務,外面這些技術人員馬上就會棄你如敝屣,跑得一個不剩。這也可以理解,大家都要混口飯吃,都想吃得更好。所以,最用心的還是老闆,承擔責任的是老闆。當然賺錢最多的也是老闆。」說到這裡,她想起了奔波在海南的愛人,聲音哽咽起來,「滬嶺比我大不了幾歲,他非常聰明,能力超強,幾年時間弄了這麼大一番事業,他比我更不容易。」

侯海洋發自內心地道:「張哥是我的榜樣,我跟著他才幾天,見的世面比二十年還多,離開新鄉是我最好的決定。」

一位瘦小個子的女子走了過來,用廣東普通話道:「侯總,上午有一個人打電話,我聽不太懂,說的應該是你們家鄉話,她要找侯海洋,我說沒有這個人。」

侯正麗道:「這位就是侯海洋,以後也在這裡上班。」

侯海洋挺納悶,道:「我才到廣州,誰認識我,應該只有馬小梅。」

「誰是馬小梅?」

「我在火車上偶爾認識的女孩,是我學校隔壁馬蠻子的堂妹,她們幾個同學過來打工。」

侯正麗對馬小梅的事不感興趣,道:「二娃,你到我這裡來得從最基層做起,熟悉每一個流程,有問題嗎?」

「我對書法很有信心,繪畫也還行,沒有問題。」

瘦小個子女子又來到門口,用手指敲了敲門,道:「侯總,有人來電找侯海洋。」

侯海洋與馬小梅分手時,留的是公司名片上的辦公室號碼,兩次打電話過來,他已經確定是馬小梅來電。把話筒放到了耳朵邊,聽到了一陣哭腔,道:「侯哥,我是馬小梅,你快救救我們。」

「別慌,馬小梅,你慢慢說。」

「李永紅、杜峰和張強強被治安隊抓了,要交錢才放人,否則就要送到惠東收容所。我打不通你的傳呼,就給你打電話,急死我了。」侯海洋聽得一頭霧水,道:「什麼治安隊,抓什麼人?」

「是南村治安隊,他們專查暫住證,李永紅和張強強沒有跑脫,被抓住了,他們湊了350塊錢,李永紅放了出來,現在杜峰和張強強還關在裡面。我們到這邊人生地不熟,只有求老鄉幫忙了。」

「你就在公用電話這邊等著,我隨後就過來。」

放下電話,侯海洋找侯正麗。沒有等侯海洋說完,侯正麗道:「不用說了,我知道那個地方,肯定就是暫住證的事情,這事在廣州太常見,你和那個馬小梅是什麼關係?」

「馬小梅的堂哥是我在牛背砣小學的鄰居,今年殺年豬,馬小梅的爸爸和我還在一起吃過飯。」

「是這種關係,那我開車去,都是老鄉幫一把算一把。」侯正麗又道,「我和那邊派出所打過交道,不過這種事就是幾百塊錢的事,用不著去找所長。」

馬小梅打完電話,身上只剩下了兩塊錢,看著商店裡一排排整齊的麵包、速食麵以及其他小食品,口水在嘴邊打轉。她不敢離開商店,就在附近打轉,眼巴巴看著公共汽車的方向。

一個多小時以後,馬小梅幾乎要絕望之時,一輛小車嘎地停在她身旁,侯海洋和一位漂亮且時髦的女子走了下來。馬小梅看著侯海洋就如看到親人一般,哇就哭了出來。

開車到了治安隊的辦公地點,侯正麗從錢包里取出七百塊錢,道:「二娃,你陪小馬去交錢,我在外面等你。」

幾名治安隊員懶散地站在門口,其中一位治安隊員手裡還拿著比拇指還粗的空心鋼管,還有治安隊員屁股上掛著派出所的黑色膠棒。他們掃了一眼停在身前的汽車,轉移了目光,虎視眈枕地看著過往的行人。

交了錢,杜峰和張強強被放了出來,他們兩人灰頭土腦,失魂落魄,跟在侯海洋身後,到外面小館子各自吃了一碗面,這才恢複了些許精神。他們看著小車離去,張強強感慨不已:「我還以為侯海洋自己有錢,原來有個好姐姐,我要是有個好姐姐也就不會受這份罪。」他一直在追求馬小梅,在火車上看著馬小梅和侯海洋幾乎抱在一起就心存不滿,後來馬小梅又去睡了卧鋪,這讓張強強自尊心很受打擊,此時眾人將侯海洋捧上了天,他忍不住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馬小梅聽出了其中的意味,道:「沒有侯海洋,你們肯定要被送到收容所,還這樣說別人,沒有意思。」張強強囁嚅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馬小梅不客氣地給了張強強幾個白眼。

侯海洋在車上,對姐姐道:「看到他們這個樣子,恨不得幫幫他們,又不知道怎麼幫。」侯正麗道:「在廣東至少有幾十萬嶺西人,都算是老鄉,你幫得過來嗎?大家都是在這邊打拚,能不能成一靠自己的本事二靠運氣,兩樣都不佔,打幾年工還得回家。好在家裡還有田土和房子,回家還有碗飯吃,有房子住。」侯海洋說出了自己的感受:「若是長期在這裡打工,在大城市裡生活習慣了,再回到偏僻閉塞的農村,肯定不會習慣。」

「不習慣又有什麼辦法,社會競爭這麼激烈,競爭不贏怪不得別人。」侯正麗又道,「你回到辦公室,給爸媽打電話,就說一切都好,讓他們別擔心。」

「我知道,姐。」

「二娃,我們姐弟好好努力,等爸退休,接他到廣州享福。」侯海洋透過玻璃窗,仰望著遠處和近處的高樓,暗自下了決心:「廣州,我來了,我一定會成功。」

接下來的日子裡,侯海洋以極高熱情投入到工作中,他天天泡在了裝修公司,沒有把自己當成老闆的弟弟,而是跟著最基層的工人一起從木工和水電做起。

期間,張滬嶺只回家一次,開了瓶酒,與侯海洋對喝。

5月28日,這是一個黑色的日子。侯海洋正在裝修公司看工程師設計圖紙,段燕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道:「海洋,侯總昏倒了。」

侯海洋衝進辦公室,見姐姐躺在沙發上,瘦小個子女子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侯海洋趕緊按著姐姐人中,回頭道:「趕緊打120。」不一會兒,侯正麗醒了過來,她臉色敗壞到極點,道:「到滬嶺辦公樓去。」到了院子,侯海洋擔心地道:「你還能開車嗎?」侯正麗似乎沒有聽到侯海洋問話,表情麻木地坐在了駕駛座上。侯海洋還沒有坐穩,小車突然往前一衝,隨即又熄火。

侯海洋見情況不對,道:「姐,我們不開車去,出去打計程車。」話音未落下,侯正麗已經重新打燃火,小汽車如怪獸一般,直接衝到了街道上。一路上,小車接連闖紅燈,飛奔如箭,兩輛警車拉著喇叭在後面追著,並用嚴厲的聲音喊話。

張滬嶺租用的寫字間距離侯正麗的公司並不遠,轉眼間,小車來到了寫字間樓下。寫字間樓下圍了一大群人,警察拉起了警戒線。侯正麗臉色蒼白,完全失掉了血色,她用手將圍觀人群推開,惹來了一陣罵聲。到了警戒線外,一名警察見有人朝前闖,正欲阻擋,看到侯正麗慘白的臉道:「你是家屬?」

侯正麗沒有理踩警察的問話,盯著地上的白布,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侯海洋見到地上隆起的白布,以及白布外面的血跡和一些白花花的東西,頓時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當白布一角被揭開,侯正麗沒有任何言語,直接就昏倒在地。侯海洋是男人,要鎮定許多,他看清楚,躺在地上的正是姐夫張滬嶺,他頭煩深深地塌陷下去,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著飄著白色雲朵的藍天。

「嗡」地響了一聲,侯海洋是第一次直面親人的死亡,被刺激得幾乎失去了知覺。他轉過臉,蹲下身扶起地上的姐姐。

救護車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來到了大樓外。

隨後的時間,在病床上的侯正麗一直處於麻木狀態,在侯海洋的陪同之下,辦理了相關手續。

傍晚時分,從嶺西機場飛來十來個張滬嶺的家人。拉開殯儀館的冰櫃,看到張滬嶺的慘狀以後,張滬嶺的母親突然發了瘋,她轉過身,朝著侯正麗撲了過來,哭罵道:「小賤人,狐狸精,還我兒子!」她一邊罵,一邊狠命地打著侯正麗。

侯正麗雖然讀過大學,在張家人眼裡,她身上永遠烙印著農村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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