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鄉村愛情故事 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期

在二道拐小學裡,一家五口人坐在堂屋裡聊天,侯海洋縮在一邊,聽姐姐和姐夫講大學以及廣東的龍門陣。隨著姐姐的敘述,他腦子裡想像出在大學讀書的畫面,這幅想像的畫面是在中專校院基礎上的放大,裡面很有些風花雪月的浪漫味道。

到了下午三點多鐘,張滬嶺、侯正麗和侯海洋一起去看工地,老兩口留在了屋裡。

杜小花道:「看樣子,二娃要跟著姐姐到廣東。段燕讀了衛校,她願意去廣東,我家二娃讀了中師,也可以去。」

侯厚德道:「段燕和二娃不一樣。其一,她讀的是衛校,衛校是技校,和中專還是有區別的,其二,她還沒有找到正式工作,二娃是正式的教師;其三段燕是女人,以後嫁個人就衣食無憂,二娃是男人,要立業的,必須得靠自己。」

杜小花知道這一對父子倆都是犟拐拐,她只能兩邊勸說:「二娃在村小工作不如意,與那個副校長有矛盾,他是存了這個心思。」

說起新鄉的事,侯厚德的火氣就涌了出來,道:「這是自毀長城,不知珍惜,不可原諒,若是繼續保持這種處事方法,不管走到哪裡都吃不開。不換思想,以為換個環境自己就行了,這是白日做夢。」

在河邊工地上,侯家姐弟也談到此事。

侯正麗道:「一般人到廣東去打工,都只有進工廠,最初幾年都要經過九九八十一難,段燕跟著我們,自然就免去了這些磨難。段三聰明得很,算盤打得精。滬嶺,她這種衛校生,能做些什麼?」

張滬嶺對此事很無所謂:「段三與侯叔關係深,我們肯定要幫忙。先到你的裝修公司做點內務,若是有悟性,再安排她進其他公司。」他又對侯海洋道:「海洋,你到了廣東,也得從最基層做起,要做好吃苦準備。師傅領進門,修行要靠自己,我相信你比段燕有悟性。」

侯海洋成績從小優秀,向來沒有把段燕放在眼裡,道:「年輕時候吃點苦算什麼,我絕對沒有問題。唯一擔心的事就是我沒有專業,不曉得能做啥子。」

張滬嶺笑著鼓勵道:「有專業就當工程師,沒有專業才能當老闆。」三人邊走邊談,到了山頂,向下俯視,視線頓時開闊起來。山脊一側有一條蜿蜒小河,如玉帶一般明亮,另一側則是鬱郁的樹林以及規整的農田。

山風吹來,張滬嶺頭髮在風中飄動,他臉龐光潔白皙,眼眸烏黑深邃,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侯海洋仍然留著打籃球時的寸頭,臉部稜角分明,修長高大略顯粗礦。侯正麗一手挽著弟弟,一手挽著男友,此時,她感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張滬嶺是從百忙之中抽一天回到侯正麗家鄉過春節,與未來的岳父母見過面以後,待了一個晚上,他和侯正麗便離開柳河鎮。

段三愛人原本想搭乘張滬嶺的小車,送女兒到巴山縣城,段三拉著她,道:「你將燕兒送到巴山還得回來,想開一點,燕兒跟著侯大妹出去,至少她不會被關到看守所,而且去廣東的車費都可以節約了。」段三愛人拚命忍住眼淚,當汽車轟鳴聲響起來,看到車窗內女兒抹起了眼睛,段三愛人再也不控制不住,放聲哭出來。

侯海洋目光追著小車的後影,他沒有傷感,在心裡暗自下著決心,道:「我遲早會過去,在廣東留下重重的一筆。」

張滬嶺和侯正麗離開以後,二道拐就如被拉長的橡皮筋,失去了外力,恢複了正常。侯厚德臉上的笑容被北風吹走,板成一塊,冷冰冰的,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侯海洋則我行我素,打打籃球,跑跑工地,盡量迴避與父親見面。

父子倆不到迫不得已,都不互相說話。這就苦了杜小花,她一會兒去勸丈夫,一會兒勸兒子,兩邊撮合。

在寒假期間,侯海洋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起秋雲,偶然間也會想起呂明,總體來說,想念秋雲的時間明顯長於呂明。唯一讓他感到不爽的是以前在與呂明交往時,他會通過寫信來排遣思念,如今思念秋雲時,他無法打電話,也無法寫信。

十來天的時間轉眼即過,很快到了學校集中時間。

在這十來天時間裡,杜強接連打了好幾個傳呼,催要尖頭魚。侯海洋哼哼哈哈裝傻,強調在春節期間收不到尖頭魚。他拒絕杜強,價錢是一個因素,另一個因素是杜敏餐館被砸一事。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他始終懷疑與杜強有關,心裡生出一個大挖瘩,讓他對杜強由感恩之心變成了懷疑之心。

除此以外,再沒有人來麻煩侯海洋。侯海洋呼吸著青山綠水間的新鮮空氣,天天苦練籃球,順便翻看著姐姐留下來的《商業會計》,讀這本《商業會計》時他總是想起尖頭魚的魚腥味。偁爾翻到英語,總讓他想起秋雲的芳香,讓他的心亂成一團,荷爾蒙猛往上躥。

侯厚德在杜小花不斷地勸說之下,慢慢冷靜下來,由自己的處境推算兒子在新鄉遇到的事,終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發出深深的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在即將離開二道拐的早上,杜小花一直守著兒子吃完早飯,等到兒子吃完最後一塊臘肉,道:「你爸在屋裡,有話要給你說。」

侯海洋知道這一關始終逃不掉,苦著臉道:「媽,你真的以為我變成了二流子,變成了社會青年嗎?不是那麼回事。我想上進,可是學校領導太操蛋,他們不是共產黨的領導幹部,而是貨真價實的社會敗類。我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因為被爸教育得太好,有正義感,有自尊心,沒有違背自己的良心,這才被踢到村小去。」

杜小花對此深有同感,道:「你爸為人處世的方法都是照抄書上的大道理,聖人書上說的話,都是啥陳年爛芝麻的道理。以後你要向姐夫學,做事老練一些,別傻乎乎的。」

侯海洋摟著母親的肩膀道:「媽,你的兒怎麼會是笨蛋,我肯定會成功。」

杜小花提著紙箱子,放到摩托車後面,然後向侯海洋努嘴,示意他到父親房間去。這一次回到二道拐,侯正麗給家裡人帶了不少吃穿用品,其中給侯海洋帶了六七套衣服,有皮衣、西服、內衣,甚至還有一雙皮鞋。杜小花將這些衣服裝在小紙箱子里,用繩子綁在摩托車後面。

侯海洋慢慢走到父親房間前。

屋門打開,屋內沒有開燈,光線比室外暗一些,侯厚德端坐在椅子上,桌前放著一本書,一副新眼鏡放在書邊,他用平靜的目光看著高大挺拔的兒子。

「爸,我要去學校報到。」

侯海洋站在門口,將所有的光線基本擋住,身體逆光,讓侯厚德一時看不清楚兒子的表情。

侯厚德用平靜的口氣道:「二娃,你是不是想到廣東去?別急著否認,我的觀點和段三不一樣,他為了多賺錢,可以讓段燕不要正式工作,跟著張滬嶺到廣東。我認為你要有獨立的人格和尊嚴,我們侯家屋裡的人不能全靠著張滬嶺,有句時髦的話叫做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

侯海洋很意外,他以為父親會批評自已,沒有料到父親會以這種平和的方式開始談話。

「你參加工作就算成年了,以後的路靠自己走,我和你媽都不能決定你的人生。但是,作為長輩畢竟有自己的人生體驗,希望能接受我們的意見。」

如果侯厚德進門就是一頓嚴肅批評,侯海洋一定會有強烈的逆反心理,父親採用心平氣和的方式來談話,讓他的逆反心理漸漸消解,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我不知道你在新鄉學校遇到了什麼事,你媽也沒有給我說清楚,大體上就是一位姓劉的副校長與你有比較深的矛盾,你認為這個校長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總之不是共產黨的領導而是一個壞蛋。我說的對不對?」

侯海洋點頭,道:「是有這樣一個人,他搞女教師,這事絕對不假,還開館子,開煤礦,和社會上的混混有牽掛。」

侯厚德道:「這位校長如果真的有這麼壞,自然會有黨紀國法等著他。你犯了一個錯誤,你用他人的錯誤來懲罰了自己。像你這樣自暴自棄,那位校長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你影響的只是自己的前程。用這個思路來看,你不覺得自己很愚蠢嗎?」

「聚眾看黃色錄像,不管你是否承認,派出所認定了,你無法抹去這個事實,我最生氣的就是此事,只要此事裝進檔案,就是一輩子的污點。二娃,你太不清楚事情的輕重了,在文革期間,有多少人因為政治上的污點而失去了前程,甚至家庭破碎。」

侯海洋被「用他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這個理論打動了,陷入沉思,閃電般梳理了在新鄉的經歷:「曾經很努力地想借調到新鄉,又想去讀電大,再想借調到縣公安局,這三條道路都沒有走通。又與校領導劉清德發生過嚴重衝突,因為所謂的聚眾看黃色錄像被踢到了牛背砣小學。這一系列事情發生以後,放棄了新鄉。在秋雲的鼓勵下,曾經想到去讀大學。與准姐夫張滬嶺見面之後,決定到廣東跟隨姐夫。」

他沒有將這一段經歷和心路歷程告訴給父親,只是仔細聽著父親談話。

「你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