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付紅兵持槍斗兇徒 段三巧搭順風船

昏黃燈光下,侯厚德披著大衣,一臉黑氣,端坐在椅子上,眼睛向上看著門框,這是不拿正眼瞧侯海洋的意思。

侯海洋原本抱著愧疚之心,可是見到父親的態度,滿肚子委屈立刻往上涌。從中師畢業以後,他很努力地想改變生存環境,很認真地談了一場戀愛,可是事事不如意,他的所有行為如一塊落入海水中的石頭,泡都沒有冒一下就失去了蹤影。此時,父親的壓力激發了他的傲氣。

「爸,我回來了。」

侯厚德眼光沒有下移,看著門框,又移向天花板。

「爸,時間不早了,我去睡覺。」侯海洋在外面還能保持理智,回到家裡,他還沒有過完的青春叛逆行為不知不覺顯露了出來。

「砰」,侯厚德看到兒子的態度,怒不可遏,猛地拍了桌子,「你給我回來,身為老師,本應為人師表,聚眾看黃色錄像,你還有理了。你講一講,新鄉學校為什麼要將你從中心校調到村小。讓我來評一評,學校是否冤枉了你。」

侯海洋轉身就走。

「砰」,侯厚德氣得將大衣往後一拋,道:「你到哪裡去?」

「我上廁所。」侯海洋出了屋,先到廚房倒了開水,將開水放到桌上,然後到廁所。

侯厚德氣得直吹鬍子,他對進屋來勸解的杜小花憤怒地道:「翅膀硬了,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你看他那個態度!」杜小花勸道:「二娃也不容易,你要聽聽他的想法,我相信兒子,他的品德沒有問題。」侯厚德道:「聚眾看黃色錄像,這就是一個污點,新鄉學校還算很厚道,沒有記錄在檔案上,若是檔案上記上一筆,一輩子就完了。」杜小花急得直抹眼淚,道:「二娃咋這樣糊塗,咋這樣糊塗,雖然分到新鄉,但是畢竟是正式教師,以後還可以想辦法調動。」

侯厚德鐵青著臉,仰頭看天花板。

侯海洋解手以後,又到廚房喝了開水。溫熱的水順著喉嚨進入腹中,一股熱流在腹中散開,衝散了積鬱在身體里的寒意。喝熱水時,他腦海里浮現起了付紅兵。付紅兵和毒販轟轟烈烈干過一場,成了英雄人物,而自己背負著聚眾看黃色錄像的臭名,被學校領導和家人看不起,真是貨比貨得丟,人比人得死。他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在母親的勸解下,回到了父親房間。

「侯海洋,你給我和你媽講一講為什麼要看黃色錄像。」侯厚德說到這裡,忍不住諷刺了一句,「你從小讀了不少聖人書,怎麼就喜歡黃色錄像,我們老侯家沒有這個傳統。」

杜小花不斷在給侯海洋使眼色,意思是不要與父親起衝突。侯海洋忍住火氣,道:「黃色錄像之名是學校扣的帽子,他們就是上綱上線。我們是看了錄像,主要是香港錄像片,裡面是有些暴露情節,但是談不上黃色錄像,聚眾更談不上,我們兩三個人算得上什麼聚眾。」

侯厚德見兒子沒有懺悔之心,怒道:「你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在強詞奪理!」

侯海洋閉上嘴巴,牙齒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沒有?什麼叫做暴露情節,說白了就是黃色錄像,國家是否准許看黃色錄像?還有理了?

「何為眾,眾從三人,你們兩三個人一起看黃色錄像,算不算聚眾?

「你這是無言的反抗,是反抗誰,反抗什麼,學校沒有把你的錯誤記在檔案上,算是很客氣了。

「不知道悔改,你將來是要犯大錯誤的,我把話說到前頭,若是不改正現在的態度,遲早還要犯大錯誤。

「你要向學校作出深刻的檢查,要拿出誠懇的態度爭取領導們諒解,只有這樣才能有悔改的機會。」

父親之言,如一把把飛刀向侯海洋剌了過來。平心而論,侯海洋認為父親所說的都有道理,可是他不再是學生,社會複雜性決非黑和白的關係,簡單說教根本不能應對複雜的社會。他終於忍不住反駁道:「爸,你說的這些都沒有用。學校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副校長劉清德把女老師肚子搞大,還猥褻一名新來女教師,就是他認定我們幾位老師在看黃色錄像,給我們無限上綱。讓我向流氓作檢查,不可能。」

侯厚德萬萬沒有料到兒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聽說了「聚眾看黃色錄像」之事時,心裡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兒子的話成為火星,他頓時爆炸了,血往上涌,抬手就給了侯海洋一個響亮的巴掌。「啪」的一聲響,紮實的掌聲在二道拐小學裡迴響著。

侯海洋讀了初中以後就沒有挨過打,挨打之後,蒙了片刻,然後一言不發,掉頭出門。

杜小花追了出去,她緊張地問:「二娃,你到哪裡去?」作為母親,她最擔心兒子一怒之下離家出走。侯海洋回頭道:「我不會離家出走,睡覺。」

侯厚德披著厚衣服,追到侯海洋的門口,道:「侯海洋,你回來。做了錯事還不承認錯誤,你說說有什麼道理。」

侯海洋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之後沒有得到安慰,反而迎來一頓疾風驟雨,他犟脾氣上來了,道:「我能有什麼道理,領導人吃喝嫖賭都是正常的,我們窮教師看點錄像就大驚小怪,想讓我認錯,不可能!」他差點想說:「你當了一輩子民辦教師,任勞任怨,可是沒有誰想到要給你民轉公,姐夫一個電話就解決問題。」可是想到這個說法太傷人,就將話壓了進去。

侯厚德怒道:「有人犯罪,難道你就要犯罪,有人吃屎,難道你也要吃屎?」他說話一般情況下都是溫文爾雅,他這次是被逼急了,這才說了帶「屎」的話。

侯海洋下巴微微上抬,不再說話。

杜小花左拖右勸,將鬥雞一樣的父子倆勸開。

侯厚德回到房間,身體不斷發抖,道:「你,你看,他現在變成什麼樣的人?!」杜小花勸解道:「二娃被調到了村小,心裡不痛快。」侯厚德氣憤地道:「他最需要思考為什麼被調到村小,不從靈魂爆發革命,以後還要吃虧。」

杜小花作為母親,觀點不一樣,道:「娃兒有困難,我們要給他想辦法解決,如果想不出辦法,家裡也不要罵他。我們越罵他,越把他往外面趕,以後他就不想回家。」

侯厚德坐在床上,胸口一起一伏,過了好一會兒,才努力讓自己平靜,道:「家雞打得團團轉,野雞打得滿天飛,他是自己的娃兒,罵兩句沒有啥子。古語云,黃荊棍兒出好人,不打不成器。」

杜小花道:「娃兒脾氣犟得很,和你一個樣,你教了一輩子學生,從來沒有罵過人,耐心好得很,你就把兒子當成學生來對待。」

夫妻倆關燈睡覺,在黑夜中講了許久,侯厚德的心氣在杜小花的勸解下漸漸消了。

在另一間房子里,侯海洋思緒繁雜,胸中如壓著一塊大石頭。臉上挨耳光,疼在心窩裡。他沒有開燈,坐在床邊,點了一支香煙,使勁地抽著。說實話,抽煙並不能減少煩惱,但是抽著煙能營造一種氛圍,表達某種心情。

他摸著微微疼痛的臉,追溯著被打的思想根源:「我現在是村小老師,在社會的最底層,難怪被別人瞧不起,包括被爸爸瞧不起。我一定要做出點成績,否則就被人看扁了。

「付紅兵和沙軍都不如我,如今都跑到我的前面去了,沙軍成了縣裡的幹部,天天跟著領導跑,付紅兵則是實打實幹出了實績,用命換來一條金光大道。我是一事無成的鄉村教師,還背著聚眾看黃色錄像的惡名。」

想起了劉清德帶著派出所民警來抓捕的行為,侯海洋陡然升起一股無名火,心道:「劉清德是罪魁禍首,找機會一定要收拾他。

「等到秋雲離開學校,也就是我離開學校之時。到時候她去讀研,我到廣東去奮鬥,誰笑到最後還說不清楚。或許,秋雲研究生畢業以後,還可以到我的單位來工作。」

想到這一點,侯海洋握緊了拳頭,充滿創業激情以及實現夢想以後讓呂明等人後悔的幻想之中。

「呂明,不久的將來,擺在面前的事實將證明你的選擇是一個錯誤,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侯海洋內心充滿著驕傲,呂明選擇了放棄他,度過悲傷期以後,他才發現自尊心受到了極深重創,爭口氣,成為讓他努力向上的一個源源不斷的動力。

抽了三支煙,他倒在床上,頭靠枕頭,始終不能人眠。

早上起床後,杜小花殷勤地侍候著兩隻小豬。

年豬在前些日子已殺,如今喂的小豬是為了明年殺年豬。喂肥了殺,殺了再喂,對於村民來說,這是數十年不變的習慣。對於豬來說,這是它們的宿命,無法抗拒。

侯海洋起床以後,站在窗前觀察,見父親沒有在院中,這才走到院子里。杜小花站在豬圈門口,道:「饅頭、稀飯在灶上,要吃雞蛋自己煮。」

侯海洋揭開鍋蓋,鍋里蒸著兩個杜氏風格的圓饅頭,饅頭旁邊放著一塊煮熟的臘肉。將蒸熟的半肥半瘦的臘肉放在饅頭裡,用力咬一口,嘴裡就有了饅頭的綿扎和臘肉的鮮香,真是無上美味。

杜小花端著一盆子紅苕走進廚房,道:「你爸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