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村幹部打交道的經驗 馬光頭想吃一回尖頭魚

中午飯在馬蠻子家裡吃,牛背蛇村的支書老陳、主任老馬、文書老杜以及馬社長都齊聚於此。由於鎮政府經濟困難,不得不拖欠鎮村幹部工資,村裡幾人的工資都沒有發齊。若是侯海洋將承包費交齊,大家手裡就多了些活錢,因此,村社幹部一個不少。

侯海洋進屋,村社幹部包括馬蠻子都如餓狼一樣盯著他。

馬社長用懷疑的口氣問道:「侯老師,這是一筆大數目,你們學校的工資和我們一樣,都沒有發齊,你從哪裡湊得齊錢?我們可是一分錢一分貨,不賒賬。」侯海洋拍了拍身上的包,道:「我姐和姐夫在廣東工作,他們才回來,我找他們借的。」馬社長這才放心,道:「那我們先去把地界指了,然後寫協議。」

在牛背砣村,這種旱坡比比皆是,多數都長滿雜樹,沒有什麼用處。一行人沿著村小圍牆的小道就朝上走,侯海洋指著教室後面的土坡道:「我在山上要種上果樹,就得在這裡安水栗,否則遇到大旱,山上果樹全部都活不了。」

教室距離山體約為有三米多一點,只要從間隔教室不遠處開始修圍牆,才能真正掌握溶洞,這也是侯海洋租旱坡的主要目的。

老陳道:「這是學校的教室,你總得留點間距,要不然沒有光線。」

馬蠻子站了出來,激動地道:「這是我的地,以前被學校佔了,一直沒有算錢給我。」

侯海洋道:「這裡是距離河邊最近的地點,只有在這裡安水泵,才能抽水上山,要不然就不租。」

村支書老陳對於牛背砣的山山水水熟悉得很,當初修學校時他全程參加,知道馬蠻子所說是實。他急於拿到五千塊錢,就用腳在山體與教室的中間蹭出一道線,道:「在農村都是以房屋滴水為邊界,你只能在我劃的這條線上修牆,得給教室留點光。」

「沒有問題。」達到了目的,侯海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隨後在後坡上劃界,就顯得很輕鬆了。

劃完界,又回到馬蠻子家裡討價還價,侯海洋道:「按照前次說好的,我交三年租金,這塊田土有村集體的,也有社集體的,還有馬蠻子的,複雜得很,我搞不清楚。我只是把錢交給村裡頭,你們自己去分配。」

老陳假意考慮了一會兒,同意了侯海洋的提議。

寫好協議,侯海洋交錢。老陳小心翼翼將厚厚一沓錢數了一次,又拿給會計數,會計數一張錢,沾一次口水,費時頗久才把錢數完。

數錢完畢,老陳在收條上籤上名字,取出隨身攜帶的公章,在收條上鄭重地蓋上村支部公章。等到紅色的印泥稍干,他將收條就遞給了侯海洋,眉開眼笑地道:「村裡還有好幾個干坡,等你發了財,再來租。」說這話時,他心裡卻是另外一種想法:「侯海洋是個傻瓜,這個旱坡沒有水,在夏天必須得用電機或是用柴油機來抽水,不管種啥子成本都高,他還花這麼高的價錢來租。」雖然他認為侯海洋是傻瓜蛋,可是臉上笑容一點沒有少。因為沒有這種傻瓜蛋,村裡承諾的錢在春節前都發不出來,到時幾個手下肯定會在背後嘀咕。

在村裡,有村支委和村委會兩個印章,一般來說,收錢這種事情都應該用村委會的章,可是在上次選舉時,落選村主任不服,將公章藏了。老馬是合理合法當上了村主任,卻始終拿不到公章,導致很多事情辦不了。如今新公章還沒有刻下來,村裡辦事就順理成章地用了村支委公章。此時,老馬看著老陳慢條斯理蓋了公章,心裡就窩了一肚子火。

侯海洋一步一步將溶洞握在了手裡,他心裡同樣暢快。辦完了手續,他迫不及待就扛著鋤頭到山坡上挖溝。下午,等他從山坡上回來時,餓得前胸貼後背。經過馬蠻子家裡時,聽到裡面傳來一陣陣爭吵聲。

馬蠻子老婆見到扛著鋤頭的侯海洋,埋怨道:「我們家的田土都有證,寫得清清楚楚,你應該直接把錢給我們,村社幹部都是大嘴巴,吃我們的錢。」

「當時說好的,我只管給錢,分配是你們的事。」侯海洋說了一句,趕緊離開馬蠻子院子,免得馬蠻子老婆啰唆。

馬蠻子老婆在後面喊:「下一次交錢,不能給村裡面,直接給我們。」

侯海洋是無意之中將「分配」這個燙手山芋交脫,聽到馬蠻子老婆吼得震天響,不禁暗自覺得僥倖。

按照原計畫,今天簽了協議,大家要在一起吃飯的,不料村社幾人始終沒有達成協議,最後村主任老馬氣沖沖地走了。村支書老陳跟著出來,喊道:「吃了晚飯再走。」

村主任老馬在這次協議中沒有得到啥子好處,從侯海洋身邊經過時,低聲罵了一句:「吃個鎚子!」

這一頓飯算是不歡而散,剩下村支書和社長留在馬蠻子家裡吃晚飯。吃飯時,侯海洋有意問道:「陳書記,我租了地,還要修圍牆,學校會不會有麻煩?」老陳喝了半斤酒,拍著胸膛道:「侯老師耿直,不拖錢,以後有人找麻煩,有我在。」

聯想到劉清德礦山交管理費的事,侯海洋得出一個結論:「村社幹部最講究實惠,只要肯出錢,暗事都能辦。」

喝完酒,侯海洋送走了牛背砣村的實力派人物,和馬蠻子商量道:

「老馬,我要去買磚,你去找幾個泥水匠,爭取這幾天把圍牆修起。」馬蠻子老婆從屋裡出來,大聲武氣地道:「侯老師,你放寒假都不回家啊,乾脆把圍牆包給我們家老馬,他以前干過泥水匠,等你開學回來,絕對做得巴適。」馬蠻子也有這個想法,只是不好開口,眼巴巴地望著侯海洋。

侯海洋稍有遲疑,道:「好嘛,馬蠻子幫我做圍牆。另外,我剛才在地界上挖了溝打了樁,馬嫂幫我砍點刺桐,沿著地界多栽密點。」

馬蠻子夫妻樂滋滋接受了任務。關上門,馬蠻子老婆道:「我聽說侯海洋的姐姐是廣東大老闆,有的是錢,我給你打招呼,他以後開荒種水果肯定要找勞力,我們熟歸熟,價錢要談好。」馬蠻子道:「你這個婆娘家,掉錢眼子里了。侯海洋還是我打拳的老師,幫點忙有啥子。」馬蠻子老婆翻了一個白眼,道:「你不要錢,你老漢生病找哪個借,以後娃兒讀書找哪個要錢。」馬蠻子罵了一句:「你給我爬開。」罵歸罵,老婆的意見還是灌進了他的耳朵里。

侯海洋弄了兩桶魚藏在屋裡,用石塊將溶洞里的小洞封死,他還不放心,乾脆將溶洞大門也封死,故意倒了些大糞和死魚在溶洞口,弄得臭氣衝天。做完這些臟事,他自嘲道:「侯海洋啊侯海洋,你枉自從小就讀聖賢書,好的沒有學會,學了一肚子陰謀詭計。」

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後,每個家庭就作為一個經濟單位獨立面對市場,農村孩子比城裡同齡孩子更早接觸市場。當城裡男孩在看金庸、女孩在看瓊瑤時,不少農村孩子親自將自家的農產品拿到市場上買賣,他們對現實理解得更早,對市場更為敏感。侯海洋在七歲時就跟著母親到柳河場鎮賣過菜,又被父親押著讀了一肚子書,因此,他處理起事情來很有些老成。

侯海洋是個實幹家,旱坡協議簽訂以後,他沒有絲毫耽誤就開始籌備修建圍牆、旱坡上水溝、小水池等設施。

第三天,紅磚運來,馬蠻子和他的哥哥、兄弟一起承包了圍牆的泥水活。

第四天,侯海洋到山頂上找了一塊稍平整的土地,用生石灰畫上線,開始挖小水池。旱坡之所以為旱坡,主要原因是缺水。水有兩個來源,一是利用水泵從河裡抽水,二是利用天然雨水。建上小水池就可以將兩個來源的水聚集起來,作為農作物的灌溉水源。除了旱坡的最頂端小水池,侯海洋還準備從小水池頂端修三條向下的水溝,在山腰處修建兩條腰帶式水溝,有了這些設施,在旱坡上種點果樹,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在牛背砣,沿河兩岸土地肥沃,村民們根本不願意費力去整治旱坡,更不用說還要花錢。參加旱坡整治的馬家兄弟一邊勞動,一邊在心裡嘲笑侯海洋。

除了馬家兄弟,參加旱坡改造工程還有趙海和馬光頭。趙海跳出農門多年,平時很少運動,挖了一會兒土便手腳無力,大汗淋漓。他將働頭放到一邊,坐在一塊石頭上抽煙,吐了好幾個煙圈,又用手將煙圈戳破,問:「海洋,你還當真想在牛背砣紮根,搞這麼大的工程?」

侯海洋租旱坡是醉翁之意不在旱坡而在溶洞,他自然不會透露其中的秘密,道:「靠學校那點點工資,最多就是不被餓死,要吃好是不可能的,毛主席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牛背蛇就是新鄉的南泥灣。」

馬光頭是做農活的好手,他一邊揮動鋤頭,一邊默默地聽著兩位老師聊天。在三人努力下,山頂上被挖出一個大坑。馬光頭看著新成果,道:「侯老師能幹,難怪會被秋雲老師看上。」

聽到秋雲兩個字,想著秋雲的模樣,趙海心裡就感覺一陣刺痛,他甩了甩長發,習慣性地冷笑道:「貧賤夫妻百事哀,不管哪一個女人嫁給村小老師都不會幸福,侯海洋開荒種果樹本身就是教育界的悲哀。」馬光頭拿過大瓷杯喝了一大口開水,道:「老趙是悲觀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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