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村幹部打交道的經驗 趙良勇貸款讀書

轉眼間,侯海洋在新鄉的第一學期結束了,老師們相繼離開了學校。放假第一天,牛背砣小學,秋雲燒了一鍋熱水,將侯海洋的舊被單洗乾淨。這床被單跟隨著侯海洋從初中來到了中師,再到牛背蛇小學,舊得不堪搓洗。被單晾曬在繩上,隨風搖擺,幾個破洞格外刺眼。秋雲潛在的母性被激發起來,盤算著給他買一床新被單。

眼看著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侯海洋仍然沒有回來。侯海洋有很多的優點,比如敢作敢為、勇敢、能幹,也有不少缺點,比如耐心不夠,不夠細心,經常騎著摩托車朝城裡跑,晚上也不回來住。今天是放寒假的第一天,說好一起吃午飯,到了中午時間,人影子都看不到一個。等到十二點,秋雲暗自埋怨:「他到底年齡小,不會體貼人。」

此時,趙良勇、侯海洋正等在新鄉館子裡面。

侯海洋剛給摩托車加了油,在街道上被趙良勇拉住,沒有脫開身。他見趙良勇一直站在窗口朝外張望,便產生了懷疑,問道:「趙老師,和劉友樹吃飯,你還這麼正式?」

趙良勇從窗邊回頭,這才笑嘻嘻地說了實話,道:「今天要請基金會的吃飯,那些人都是好酒量,你幫我陪陪。」

「你請基金會的人做什麼,要貸款?」侯海洋如今是新鄉學校的閑雲野鶴,根本不願與鎮政府那幫人接觸,聽說請基金會的人吃飯,心裡不爽,只是礙著趙良勇的面子,這才沒有馬上離開。

在前一段時間發生的聚眾看黃色錄像事件里,趙良勇在派出所寫了檢查,這給他帶來了心裡陰影,與侯海洋等人的關係也不正常。放假之前,趙良勇特意找侯海洋談了一次心,說了些知心話,兩人的關係才恢複正常,甚至還比從前緊密。

趙良勇道:「我以前有大專文憑,前幾年大專文憑還算吃香,這幾年本科文憑會越來越多,大專文憑算個鳥,我想提前做準備,有了本科文憑,調動方便一些。」

侯海洋很不以為然:「我是中專文憑都不怕,你怕什麼,我們新鄉又有幾個是正兒八經的大專生?」

趙良勇道:「老弟,你還年輕,不能這麼快就灰心喪氣,那次電視室被人抓了現形,我算是大徹大悟。憑什麼別人能當教導主任,能當校長,我這個正牌子大專生就不能?我以前有知識分子的臭清高,視官場為糞土,瞧不起一心往上爬的人,結果是小人得勢,我們清高的人一輩子仰人鼻息。劉友樹從工作能力到個人素質,在學校只能算一般,他通過走後門,抓住了機會,時間不長就當了鎮政府的黨政辦副主任,在鎮里算是一個人物了。」

他越說越憤激,道:「我在新鄉任勞任怨工作了這麼久,連讀個本科的錢都沒有,還得找基金會貸款來讀書。這個社會有太多的不公平,我們必須得適應,而不是消極對待。」

侯海洋被說到了痛處,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

遠處來了三個人,劉友樹走在中間,與左右兩邊的人有說有笑。趙良勇把侯海洋叫到窗邊,指著左邊的瘦高漢子,道:「那是基金會余主任,掌管著貸款大權,我要貸兩千元,必須求到他的門下。他是鎮里的實權派,我們根本請不動他,劉友樹出面才請動了這幫老爺。」侯海洋想著溶洞暗河裡的魚,腰桿不由得挺了挺,暗道:「我每個月打一百斤魚,就比得上這些政府官員好幾個月的工資,何必在他們面前膽怯。」

趙良勇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現在不低頭,總有一天也得低頭,光棍漢不低頭,有兒有女就得低頭。我想現在低頭,晚了再低頭更慘。老弟,剛才一番話我是掏心窩子的話。」他迎到了門口,臉上帶著稍顯誇張的笑容,熱情地道:「余主任、岳主任,裡面請。」他又與劉友樹握手,道:「劉主任,今天要好好喝一杯。」

侯海洋站在窗檯邊,冷冷地看著趙良勇與基金會等人應酬,趙良勇滿臉笑容,握手後又散煙,他的表情和動作讓侯海洋覺得陌生。

幾人進了餐館,上樓時,基金會幾人走到最前面,劉友樹和趙良勇走到後面。

劉友樹工齡和資歷都比趙良勇要淺,但是他如今是黨政辦副主任,在心理上頗有優勢,上樓時,道:「趙老師,我們是老朋友,你別這樣客氣,客氣就是見外了。」

趙良勇壓低聲音,道:「劉主任要多美言幾句,我沒得抵押,只貸兩千元。」

劉友樹輕微動了動下巴,也低聲道:「懂得起,放心。」

上了二樓,劉友樹看到了站在窗邊的侯海洋,立馬開起了玩笑:「海洋,你抱得美人歸,就不理睬我們了,好久不見你人影子。」

侯海洋賂為反感劉友樹說話的語氣和內容,不過他是趙良勇請來陪酒的,沒有必要為了一句話破壞現在還算不錯的氛圍,道:「劉主任,你這話說反了,是你不接見我。」他穿了皮衣,將一米八的身材襯托得更加筆挺,在這一群人中顯得鶴立雞群。

幾人圍著圓桌坐了下來,余主任對侯海洋很有興趣,道:「你就是侯海洋?」。

侯海洋不知其意,道:「我是侯海洋。」

余主任豎起了大拇指,道:「果然是一條好漢,難怪能和劉老七打架。我在新鄉場土生土長,讀小學就和劉老七在一個學校,他比我低兩個年級。這個劉老七從小打架不要命,和同年級的娃兒打,還敢和高年級的娃兒打。到小學四年級就輟學,一直在幾個場鎮混,算是新鄉社會上的一霸,沒有想到被你收拾了。」

侯海洋早就沒有將劉老七當成對手,心平氣和地道:「這些渣子都是欺軟怕硬的傢伙,我最煩他們在趕場天把最好的位置佔了,然後要別人拿錢來買位置。這種行為是欺市霸行,橫行霸道,政府也不來管一管。」

趙良勇到櫃檯看了酒,然後跑過來,扶著椅子,笑問:「余主任、岳主任,喝啥子酒?」?余主任抬了抬眼皮,道:「最好不喝酒,下午還要上班。」

趙良勇有求於人,姿態放得相當低,道:「酒是要喝一點,無酒不成席嘛。」

余主任年齡並不算大,臉上頗有風霜之色,他對侯海洋這個另類老師更感興趣,道:「侯老師說的情況我也曉得,場鎮的人對劉老七這夥人很有意見。派出所那幾個龜兒子就只曉得喝酒,劉老七在派出所門口打架,他們都不管,完全是吃乾飯的。我覺得派出所就應該由鎮裡面來管,否則鎮裡面保一方平安就是空話。」

岳勇副主任也就二十齣頭,頭髮梳得油光水滑,腳下穿著刷尖皮鞋,插嘴道:「這個事情還真不好管,每到趕場天,劉老七在大清早就把好位置佔了,這個行為不違法,別人要用他的好位置擺攤,給點錢,犯不了好大的法,派出所只能幹瞪眼。」

趙良勇叫上侯海洋來吃飯,主要意圖借其酒量,幫著自己陪客人,沒有料到,余主任和岳主任都對侯海洋很有興趣,言語間還頗為客氣,心道:「叫侯海洋來陪酒,算是歪打正著。」

新鄉館子是家常菜為主,也有尖頭魚等比較貴的菜,趙良勇點菜時頗費了心思,點了紅燒肘子、酸菜魚、宮保雞丁等相對便宜的家常菜。點酒水時,他原本想點瓶裝酒,想了想,還點了新鄉酒廠泡的枸杞酒。

劉友樹是從新鄉學校出來的,了解老師們的窘境,他看清楚了趙良勇心中的小算盤,道:「枸杞酒,好,樂書記和蔣鎮長都喝這個酒,純粹的糧食酒。如今瓶裝酒多半是勾兌酒,喝了頭痛得很。」他主動拿起了酒碗,道:「今天我來當酒司令。」

余主任瘦瘦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岳主任雙眼朝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趙良勇作為主人,等到客人們吃了幾口菜,便開始敬酒。余主任倒是豪爽,與趙良勇碰了酒以後,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岳主任態度曖昧,用手捂著酒杯,擺著手,道:「下午還要上班,酒就算了。」

劉友樹知道岳主任是要喝酒的,酒量還不淺,此時拒絕喝酒,十有八九是嫌酒差了,他忙著打圓場,道:「老岳,下午都有事,少喝點。」

岳主任這才端起酒,淺淺地喝了一口。

俗話說,無欲則剛,反面則是有欲必然軟。自從聚眾看黃色錄像事件發生以後,趙良勇痛定思痛,開始進行人身謀劃,將知識分子的清高踩在腳下。貸款讀本科是行動的第一步,也是比較重要的一步。從邁出第一步開始,他就與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周旋。

趙良勇不停地敬酒,酒至中場完全放開,妙語及葷玩笑皆有,眼角慢慢起了些血絲。

侯海洋看不慣岳主任拿腔作調的架子,最開始並不主動敬酒,看到趙良勇不勝酒力之後,動了俠義之心,開始舉杯敬酒,幫著趙良勇渡過難關。

岳勇沒有把侯海洋當成純粹的老師,態度還算不錯,沒有過多推託,喝了他的敬酒。

劉友樹以前當過老師,後來進了鎮政府,他始終不大喝酒,只是在一旁使勁起鬨,讓趙良勇和余主任接連碰了好幾杯酒。

對於侯海洋來說,這頓酒沒有一點滋味。好不容易酒戰結束,劉友樹陪著基金會兩位主任回到鎮裡面,侯海洋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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