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准姐夫一個電話要來民辦教師轉正指標 殺年豬

侯厚德面色嚴肅凝重,瞪著侯海洋,彷彿是他帶著男朋友回來。杜小花見丈夫臉色不對,問:「二娃,到底出了哈事?」

侯海洋道:「沒有啥事,我是陪姐姐回來的,她和男朋友張滬嶺開了小車回來,就在後面。」

杜小花瞧了瞧丈夫的臉色,問:「男朋友?你姐耍朋友了?男方是哪裡人,是做什麼的?」

侯厚德此時回過神來,他從小對姐弟倆要求很嚴,特別是對侯正麗交友要求格外嚴格,甚至可以說是嚴厲,驟然間聽說女兒談戀愛了,一時之間無法適應。聽到妻子問話,他才醒悟過來,女兒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道理他能想明白,可是心裡卻一點都不高興,在內心深處,覺得這位未曾謀面的男人是搶奪自己女兒的惡人。

作為母親,杜小花感受完全不同,她樂滋滋接連又問了好幾句。侯海洋道:「媽,姐馬上就要回來了,你自己去問她。」

侯厚德回過神來,指著摩托車,沉著臉道:「二娃,我們家人窮志不窮,你怎麼能隨便借人的東西?」

侯海洋早就想好了說辭,道:「這是派出所拍賣的車,很便宜,要不了幾個錢。」

侯厚德為人方正或者說有些迂腐,但是他並不傻,道:「拍賣?這種便宜事輪得到小學教師?鎮政府有這麼多人,誰不想佔便宜。」

這時,杜小花激動地喊了一聲:「大妹。」

侯厚德的注意力被侯正麗身後的男青年吸引了過去,沒有繼續追問侯海洋。他微微眯著眼,打量著站在門口的男子。這位男子比侯海洋稍矮一些,身穿短大衣,脖子圍了一條圍巾,戴了一副金絲眼鏡,儒雅大方,風度翩翩。與侯正麗站在一起,珠聯璧合。

從相貌到氣質上來看,這位男子與大妹頗為般配,但侯厚德仍然不太愉快。

杜小花眼睛放著光,她對未來女婿的第一印象頗佳,讓張滬嶺在屋裡坐下以後,她把家裡最好的茶拿了出來,又覺得水瓶里的開水不太燙,泡不開好茶,急急忙忙到廚房燒開水。

侯海洋溜到廚房,道:「媽,你去解解圍,爸爸和張滬嶺在大眼瞪小眼,張滬嶺說話,他也不太理睬。」

杜小花將手在圍腰上擦乾,脫下圍腰,又用手攏了攏發,這才到了堂屋,主動問:「小張,你今年多大了?」

「27。」

「你和大妹是同學嗎?」

「我和正麗是同學,我比她要高几個年級。」

「你爸媽是做什麼的?」

坐在一旁的侯正麗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媽,你這是查戶口啊,你也別查了,我來講。」她坐在張滬嶺的身邊,手指有意無意地碰了碰男友的手。

侯厚德瞧見了女兒的小動作,他沒有點破,眉毛不由自主皺了皺。女兒原本是他的寶貝,從小依戀自己,此時女兒就要被這個陌生男子帶走,他的心隱隱作痛。

得知女兒的對象是研究生畢業,家在嶺西,有三兄妹,父母都在大機關工作,杜小花心裡樂開了花,看著張滬嶺的眼光中充滿了小星星。

詢問了一個小時,侯正麗不耐煩了,道:「爸媽,我和滬嶺到外面走走,他難得到農村來一趟,我給他普及一下農村知識。」

侯厚德揮了揮手,道:「你們去吧。」

侯正麗站在院門,喊了一聲:「二娃,我們到河邊去,你去不去?」

侯海洋拿了籃球,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回頭道:「我不當你們的電燈泡。」

侯厚德心事重重地回到裡屋,端著茶水,臉上陰晴不定。跟著進屋的杜小花知道丈夫的心思,勸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兒大學畢業,有了工作,總得嫁人,我們是留不住的,也不應該把女兒拴在身邊。」

侯厚德憋了半天,這才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馬上就要過年了,趁著娃兒都在家裡,把年豬殺了。」

豬是農村飼養最普遍的家畜。豬的適應性強、長肉快、繁殖多,養豬向來是家庭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嶺西,大多數人家都在院門之側魚砌豬圈養豬,少者可供自給,多則可出賣換錢。「圈裡養著幾口大肥豬」被視為家道殷實的標誌,「肥豬滿圈」也是普通農家的美好願望。養豬雖然很普遍,但是一般人家一年到頭卻難得吃幾回豬肉。家裡養的豬起碼要長過一百二三十斤才能「出圈」,平時殺豬,家裡人一時半會兒吃不完,大都是賣了換錢花。唯獨過年是個例外,進了冬月,大部分人家都要殺豬。

殺豬在農家算是一件大事,每年也就一次,相當於過春節的預演。在孩子們的眼裡,盼過年首先盼的就是殺年豬,只要有年豬在號叫,年的氣息立刻就瀰漫開來,在家家戶戶鑽來竄去。

杜小花對女婿很滿意,樂滋滋地道:「那我去算個。日子。」

「算日子這種事,可以信,但是不能全信,張滬嶺走之前,要把年豬殺了。」侯厚德從內心深處捨不得女兒離開自己,可是從現實角度來看,女兒養大了,總得離開原來的家庭。

一個小時以後,杜小花興沖沖回來,道:「星期一,就是好日子。」

侯厚德翻了翻日曆,道:「是不是早了些?」他又自言自語道:「也不算早,村裡有好幾家都殺了年豬。婆娘,從今天就不要給豬餵食。」

按巴山殺豬的習慣,在頭一天,要殺的豬就不餵食了。清腸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如今家家戶戶養的是雜交改進的新種類,一頭大洋豬重四五百斤,餓一天,讓它體力弱下來,才容易撂倒它,若是龍精虎猛的一頭大豬,三五個精壯漢子都難對付。

把准女婿的事情安排妥當,侯厚德想起兒子的事,虎著臉,站在門口道:「侯海洋,你過來。」

侯海洋自以為能過關,正在暗自高興,聽到父親的冷冷聲音,知道一頓教訓少不了。他從自己屋裡出來時,遇到了母親杜小花。

杜小花抓住侯海洋胳膊,趕緊叮囑道:「你被調到了村小這事,你爸很冒火,千萬別跟他頂,家裡有客人,鬧起來不好聽。」

侯海洋在母親面前基本上不說假話,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也想有一個好的生活環境,被調到村小,有什麼辦法。」

侯厚德端坐在正座上,臉色陰沉得如灶王,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給我說一說,別人都是從村小朝中心校調,你為什麼偏偏從中心校調到村小?是教書教得不好,還是犯了什麼錯誤?」

侯海洋在新鄉受了不少委屈,他努力掙扎著想逃離新鄉,結果越走越偏遠,他既感覺愧對父親母親的期待,又覺得前途渺茫,心裡充滿了痛苦,因此也不太願意回到家裡。此時面對父親帶著怒意的質問,他不願意細談,帶著些抵觸情緒道:「每個人都能到村小去工作,憑什麼我就不能?」

這一句讓侯厚德很生氣,他重重地拍了桌子,道:「你是什麼態度,能這樣跟大人說話嗎?我問一問學校的情況,有什麼錯?憑你現在這個態度,我就知道為什麼要把你弄到村小。你以為你是地區三好學生,就應該理所當然進縣城,文件上有沒有規定,既然沒有規定,把你分到新鄉就沒有錯。你現在最應該想的是如何好好工作,得到組織上的信任和重視,只有如此,才有調進城的可能。」

侯海洋沒有頂撞父親,他腦海中浮現起了校領導代友明和劉清德的身影,在心中罵道:「去他媽的組織,劉清德算什麼領導,他就是社會雜皮!」他在鄙視新鄉學校領導層時,也很瞧不起父親的見識。

侯厚德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到了新鄉學校破罐子破摔?你還年輕得很,還沒有破罐子破摔的資格,我沒有想到侯家的人會這樣沒有骨氣。」

侯厚德說中了一部分事實。自從被踢到了牛背砣小學以後,侯海洋就放棄了在新鄉發展的打算,在秋雲的鼓勵之下,他一門心思想考大學。賣尖頭魚是為了提高經濟實力,將來讀書可以自力更生,不依靠父母。但是,考大學的想法被姐夫講的故事動搖了,他下定決心到廣東去發展。

「爸,我自然有打算,留在新鄉,不管如何努力都沒有前途。」侯厚德打斷他,道:「即使有什麼想法,也得先把工作做好。你別好高鴦遠,眼髙手低,我看你就是看得多做得少。」

侯海洋有些生氣了,聲音稍稍提高,道:「什麼好高騖遠,你根本不了解情況,別這麼快下斷語。」

杜小花扯了把菜,喜滋滋從院外回來,進院子就聽到父子倆嗆了起來,她連忙進屋,打岔道:「二娃,你先出去把菜淋了。」

待侯海洋出門,然後又勸侯厚德:「張滬嶺第一次來,家裡要和和氣氣,別讓他看我們家的笑話,二娃的事情等到寒假慢慢說。」

侯厚德氣得胸口不停起伏,道:「摩托車的事情也得讓他說清楚,現在鎮政府經費緊張,別說教師,連幹部的工資都發不齊,他工作半年能買得起摩托車?我最擔心他和不三不四的人裹在一起。」

杜小花道:「我的兒子我最了解,說他不認真工作我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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