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崗潮影響下的巴山縣城 救了路邊店女子

新鄉學校宿舍,李酸酸在晚上十點、十二點以及凌晨五點,起床三次,悄悄拉開秋雲帘子,秋雲的床空空的,半個人影都沒有。這一段時間,她與秋雲的關係得到大大改善,改善歸改善,她的好奇心就如聞到腥氣的貓一樣,半點都沒有減弱。她知道秋雲肯定是到牛背砣去和侯海洋約會,自顧自地嘀咕道:「秋雲平常裝得冰清玉潔,實質上還是爬到男人床上,和以前的張爛貨沒有什麼區別。」

早上起床,她在學校昏暗食堂打開水的時候,杜老師、趙良勇等人也等在伙食團,她的喉嚨里就如有一隻手在燒庫,有些話不吐不快。她說了秋雲之事,見老師們興趣都很濃,興緻越發地高,唾沬橫飛地添油加醋。

在一旁等著打開水的趙良勇實在聽不下去,打斷道:「李酸酸,你的話太多了。」自從錄像室事件發生以後,侯海洋和趙海被逐出了中心校,一直以大哥自居的趙良勇深為慚愧,他從內心深處不願意侯海洋再受到攻擊。

李酸酸駁道:「趙良勇,管天管地,你還管老娘說話。」出了伙食團,遇到汪榮富和另一位女教師,她又將秋雲夜不歸宿之事說了出去。

回到寢室,李酸酸見到了正在整理床鋪的秋雲。秋雲轉過身,指了指旁邊的木桶,道:「這是侯海洋釣的鯽魚,給你熬湯。」進了屋,李酸酸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懊惱地道:「我的話真是多,怎麼就管不住這張嘴巴!」

在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娛樂基本靠手的新鄉,秋雲夜不歸宿是一條絕對勁爆的新聞,以伙食團為起點,不脛而走,在上午十點傳到劉清德耳朵里。劉清德急火中燒,握著拳頭,猛地擂在桌面上,罵道:「狗日的,好白菜被豬拱了,鮮花插在牛糞上!」

劉清德內心湧起了一陣又一陣波濤洶湧的憤怒,他感覺屬於自己的珍寶被一個傻小子搶走了。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劉清德知道了秋雲父親曾經是茂東有職務的警察,虎死不倒威,他不再敢於向秋雲用強,而傻小子侯海洋長著一顆花崗石腦袋,軟硬不吃,輕易惹不得。憤怒歸憤怒,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如狗咬烏龜,無處下口。

接下來的時間,秋雲心裡著實糾結,她急著要逃離新鄉,又格外捨不得侯海洋。在牛背砣小學的日子裡,充滿著初次體會到的水乳交融的甜蜜,對女人來說,人生初體驗是如此刻骨銘心。

不管是否願意,該來的終究還得來。星期三,秋雲離開新鄉學校,到嶺西參加研究生考試。

侯海洋騎著摩托車將秋雲送到巴山縣車站。

摩托車穿過幾十公里的鄉村公路,侯海洋渾身上下除了一雙眼睛都被灰塵包滿。秋雲戴著帽子和圍巾,臉上基本不臟,她看著一張大花臉上骨碌碌亂轉的一雙有神眼睛,想笑,又笑不出來。取出餐巾紙,她給侯海洋擦了擦,乾澀的餐巾紙在臉上生硬地摩擦著,沒有將灰塵擦掉,反而將一張大花臉弄得更花。

走上客車時,秋雲悄悄用手背抹了眼睛。

秋雲在客車裡,侯海洋站在車外,兩人目光透過玻璃窗糾纏在一起。客車猛然發動,噴出一股黑煙,渾身抖動,還發出打屁般的轟鳴聲。

客車開走以後,年輕的侯海洋充滿了惆悵,心裡空落落的,他騎著摩托車在城裡胡亂逛了一會兒,然後無比惆悵地回到新鄉。他去時被灰塵捂得像掃地工人,回到新鄉時基本上等同於挖煤工人。

秋雲離開了,新鄉就如枯萎的水果,失去了鮮活的味道,侯海洋留下來唯一的理由是等待秋雲歸來。

在接近放假前的一個星期六,學校通知政治學習,並且在通知中明確必須人人到場,不準請假,要請假必須向校長代友明請假。侯海洋接到通知時,還是準備參加這一次學習,即將放假,學校肯定有事情要交代,雖然他不鳥學校,可是牛背蛇小學的學生還是需要管理的。從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寧願得罪校長,卻不敢耽誤學生的功課,這是當教師的職業道德。

星期六上午,放學以後,侯海洋一個人站在二樓的頂部,看著衣衫土氣的學生們陸續離開學校。新鄉學生住在山區,但是穿補丁衣服的學生還是不多,多數學生穿著在新鄉場上賣的衣服。這些衣服絕大部分是廉價地攤貨,布料、工藝、顏色都比城裡商場賣的衣服差了檔次,一眼就能看出是鄉鎮小孩的衣服。

北風吹得頭髮凌亂,往日總是熱氣騰騰的水桶失去了生命力,變得僵硬、冰冷。牛背砣小學孤懸於河邊,學生離校以後,冷冷清清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越是冷清,他越是想念秋雲火一般的激情,幾天時間,心理還沒有調適過來。感情這東西是奢侈品,由檢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若是沒有秋雲也就沒有如今的不適,他可能會找到新的玩法,釣魚、打牌或是喝酒。

老教師馬光頭在樓下轉了一圈,沒有找到侯海洋,無意中抬頭,看到在二樓上迎風而立的年輕人,急急忙忙走上來,道:「小侯老師,我又聽說民辦教師轉正的消息了,今年要轉一批,考得有教師資格的,可以在內部競爭。」

侯海洋畢業只有短短半年時間,這半年裡,他學到了三年中師都學不到的社會知識,他尖刻地道:「內部競爭?還不是領導說了算!」

馬光頭無奈地道:「有什麼辦法,現在辦事就得送禮,以前不懂這些,滿了四十歲才回過神來。這一次估計是最後一次民轉公了,你爸和我是同樣的情況,要多想辦法。」風吹來,光頭頂上幾十根頭髮隨風搖動,他用手將飄逸的頭髮梳理整齊,一股風來,又凌亂了。

侯海洋看著馬光頭臉上略帶著討好的笑容,就知道他的想法,道:

「馬老師,水缸里還有幾條尖頭魚,你要用,隨便拿。」

馬光頭上樓來就是這個想法,還沒有開口就被侯海洋說破,他尷尬地笑道:「小侯老師,我們代課老師都是苦命人啊,工資低得咬卵,你回去也要給老侯老師出出主意。」這一次,得到了又有民轉公指標以後,他就開始不斷送禮,前一段時間,他找了校長代友明,總覺得心裡不踏實。上個星期,他又找了分管副校長王勤,仍然不安穩。這個星期,他準備找副校長劉清德,除了新鮮的尖頭魚以外,還要加上手榴彈。

來到了水缸前,馬光頭看著水裡快速竄動著的尖頭魚,暗自納悶,他是牛背砣本地人,偶爾也能釣到尖頭魚。但是,他也只是偶爾釣到這種稀少的尖頭魚。侯海洋的水缸里永遠都會有幾條尖頭魚,他打破腦袋都想不通是何道理,將魚撈起來,自語道:「真是日了怪,侯海洋就能把尖頭魚變出來,真是日了怪。」

侯海洋眼見馬光頭提著尖頭魚離開鐵門,開始盤算著如何幫助父親:「賣一百斤魚就是一千多元,我把錢拿給父親,讓他去送禮。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重禮之下定能成事。」

腰間的傳呼機響了起來,侯海洋以為是秋雲打過來,急急忙忙取了下來,看著是杜強辦公室電話,他感到很失望。杜強這個時候打傳呼過來,肯定就是尖頭魚的事,侯海洋想著父親送禮的錢,下樓發動摩托車,十分鐘就來到場鎮。

杜強在電話里道:「今天晚上有重要客人,尖頭魚不夠了,老弟,你務必要送二十斤過來。」侯海洋還沒有回話,他又道:「老弟,無論什麼情況,都得要送魚過來,今天是茂東大領導要來,縣委劉書記親自點名要吃新鄉尖頭魚。」

「杜主任,下午我們要政治學習,來不了。這麼短的時間,我收不到這麼多的魚。」侯海洋耍了心眼,想利用這個機會給杜強一點壓力,爭取提價。

杜強急忙道:「老弟,一定要幫忙,政治學習就別學了,有什麼事情我來處理。尖頭魚能收到多少就收多少,在五點半鐘之前一定要送過來。」他開著玩笑道:「五點半,我在門口恭迎大駕。」

放了電話,侯海洋騎著摩托車從鄉鎮回到牛背砣,從公路騎上小路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新鄉學校在風中飄揚的旗幟。看了這一眼之後,侯海洋決定不去參加政治學習,有馬光頭參加,也不至於耽誤學生們的事。被調至牛背砣學校已經是最壞的境遇,就算是不參加政治學習,學校不能給出更壞的處分,這是典型的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回到牛背砣小學,他從溶洞里撈了魚,再將裝魚的密閉桶綁在摩托車上。為了送魚,他特意讓鎮里的修理工焊了兩個鐵圈在摩托車後面,專門用來固定密閉桶,兩個桶可以放幾十斤魚。有了這些裝置,送魚就變得不再麻煩。

前往縣城之前,侯海洋吸取了上一次到縣城的教訓,特意找了一個氈帽和一副墨鏡,在北風中賓士,他感覺自己就是施瓦辛格飾演的機器人。

來到城郊,還沒有到五點,侯海洋沒有馬上進城,他決定故意拖到五點半以後到達霸道魚庄,這樣才會顯得收魚很困難,給杜強一點壓力,好讓他主動加價。

他在城外隨便找了一家路邊店,炒了熱菜,要了熱湯,慢慢地吃喝起來。

從1993年起,針對工業企業的「分類指導、抓大放小」成了風行全國的熱詞,縣屬國有企業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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