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海成了魚販子 莽撞子學摩托

侯海洋將杜強看成了談判對手,在上車時,他將男女私情留在了車下,集中精力應對比自己年齡大、閱歷深、錢更多的杜強。

他是第一次坐小車,坐小車的感覺和坐客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在新鄉鎮的長途客車上,前後左右都會擠滿充滿鄉村氣息的村民,車內總會有雞鴨魚等活物,有的時候車頂上還會裝上幾百隻鴨子,鴨子們不停地呱呱亂叫,其排泄物會從上而下流到窗沿上,讓車內充滿了鮮活腥臭的味道。

坐在小車的副駕駛位置,可以俯視街上步行或是騎自行車的芸芸眾生。侯海洋甚至幻想著在街道上遇到呂明的場景:「自己駕駛著一輛小車,停下來,透過車窗平靜地看著站在街邊的呂明,此時天空下著雨,呂明頭髮被淋濕,貼在額頭上,頗為狼狽,眼中透出的神情中有愧疚不安,更多的是後悔。」

這是一個典型的白日夢,十八九歲正是白日夢最豐富的年齡。在中師上課感到無趣時,侯海洋就經常會做白日夢,把自己幻想成不同的角色,演繹不同的人生故事。隨著年齡的增長,白日夢漸漸會減少,多數人將會失去夢想。

小車出了縣城,沒有遇上任何熟人,更別說呂明。鄉鎮公路多數是泥結石公路,小車開過,灰塵鋪天蓋地,侯海洋短暫的白日夢就此醒來。杜強道:「小侯,關下窗,灰太大。」

皮卡車的車門處有手柄和按鈕,侯海洋是第一次坐小車,不知道關車窗是用手柄還是按鈕。經過思想深處短暫交鋒,權衡利弊,他決定放棄不必要的面子觀點,坦然承認沒有坐過這種皮卡車,問道:「杜主任,我沒有坐過這種車,哪一個開關是關窗戶的?」

杜強指了指車門,道:「上面那個塑料柄,搖上去就行了。」

侯海洋試著搖動塑料柄,車窗緩緩升起,關上了。他見杜強根本沒有想像中的輕視表情,覺得自己沒有死要面子是正確選擇,他大大方方地又問道:「杜主任,開車很難嗎?」

「開車簡單得很,沒有什麼難度,油門、離合、剎車、方向,翻來覆去就是這幾樣東西。」杜強開著車,給侯海洋講解汽車基本構成。

了解完汽車構成,氣氛更融洽,兩人開始隨意聊天。杜強道:「今天差一點去不成新鄉,老水泵廠的職工昨天將廠長、副廠長抓成了人質,揚言若是縣政府不答應他們的條件,就同歸於盡。局裡將所有能抽的瞀力全部抽去了,若是高局長帶隊,我就得去。」

侯海洋聽說過縣水泵廠的事,道:「我剛讀中師的時候,水泵廣還紅火得很,招過幾十個工人,怎麼說破產就破產?」

「現在是市場經濟,產品不搞統銷統購。縣水泵廠幾爺子有屁屎個本事,哪裡搞得贏外面的大廠。以我的觀點,鎖廠、氮肥廠、水瓶廠、酒廠這些縣屬廠遲早要完蛋,街道企業更別提。這幾年,公安局都在和破產企業的工人糾纏不清。公安要保持社會穩定,必然要抓有過激行為的工人,不抓,公安局脫不了爪爪,就是失職。這些工人都是破產企業工人,飯都吃不起,抓了他們,公安局的背都要被罵腫。公安名聲好聽,其實是個受氣包,日子不好過喲。」

侯海洋道:「日子再不好過,都比在村小當老師要強。」

杜強笑了笑:「借調沒有辦成,老弟還在慪氣。這事可不怪我。其實憑著你的那手字和寫文章的水平,任何一個機關都需要,你別太著急,機會多得很。」

侯海洋分配到新鄉鎮以後,錯過了兩次借調機會。他在秋雲鼓勵下,下定決心去考大學,借調到其他單位的想法漸漸淡出腦海。他客氣了一句:「謝謝杜主任關心。」

聊了一會兒,侯海洋徹底輕鬆下來,他在心裡作了一個自我總結:

「我承認沒有用過這個手柄,並沒有尷尬,不懂裝懂、裝腔作勢卻又被人識破。才是真正尷尬。這是一個值得總結的經驗,以後應該誠懇的時候就要誠懇,千萬別裝腔作勢。」

從巴山縣城到新鄉鎮,客車要走兩個半小時,皮卡車只用一個半小時。到達新鄉場鎮時,侯海洋產生了輕微自卑感,心道:「杜強這才是享受人生,他是政府官員,又是霸道魚庄的老闆。我不能永遠當一位不受人尊重的村小老師,一定要考上大學,實現人生理想。我現在十九歲,讀四年大學,再出來工作也只有二十三歲,現在努力為時不晚。」

小車進入新鄉場鎮後,杜強道:「我們先去釣魚,吃中午飯的時候,讓派出所朱操蛋請客。」新鄉尖頭魚為霸道魚庄帶來了良好聲譽,不少縣領導和老闆點名要吃新鄉尖頭魚,他到新鄉就是為了確保春節期間新鄉尖頭魚供應。為了達到此目的,他就要籠絡侯海洋這個村小年輕教師,籠絡的方法有兩條:一是投其所好,送一輛摩托車給他,摩托車是公安局收繳的盜車,成本不高,對侯海洋這種年輕人應該有絕對殺傷力;二是有意帶他與新鄉派出所朱操蛋見面,以後若是在收購魚時遇上什麼事,朱操蛋可以幫助解決。

憑著這兩手,他相信小年輕侯海洋一定會服服帖帖。憑他閱人的經驗,侯海洋是熱血青年,曉之以理不是上策,最好的辦法是動之以情。等他動了感情以後,不僅貨源能得到保證,而且他這種性格的青年就很難開口提價。

杜強使了個軟繩索,來套侯海洋這匹野馬。

侯海洋聽說要與朱所長吃飯,心道:「我太傻了,早就應該利用杜強的關係。若是當初說清楚有這層關係,朱操蛋想必不會為難我,聚眾看黃色錄像一事可能會不了了之,我極大可能調到了縣公安局,真是太可惜!」

牛背砣小學不通公路,皮卡車只能停在場鎮外的公路邊。侯海洋和杜強下了車,並排而站,對著青山吐煙圈。杜強用手抹了抹被風吹亂的頭髮,道:「新鄉山清水秀,工廠少,沒有什麼污染,難怪尖頭魚的品質好,我們去甩兩鉤。」

侯海洋道:「我的魚竿比較原始,水竹做的竿,不太好釣。」

「水竹竿,我用過。」杜強又問,「會騎摩托嗎?」

「不會。」

「我給你弄了一輛嘉陵70摩托,你找地方練習,以後可以騎摩托送魚,方便得很。」杜強拉開皮卡車後面的一塊篷布,一輛八成新的嘉陵70露了出來。

摩托車是現代化的象徵,一輛新的嘉陵70的市麵價要三千多塊。讀中師時,侯海洋和付紅兵、付軍等人經常在街道邊上觀賞摩托車,對市面上摩托車的性能和型號了如指掌。

侯海洋搖了搖頭,道:「嘉陵70得好幾千塊錢,我一個月就100多塊的工資,而且鎮里還拖著欠著,買不起。」

杜強伸手拍了拍摩托車,道:「公安局裡這種無主摩托車多得很,有的是被盜的,有的是被罰沒的,壩子里都放不了,隔一段時間就搞一次拍賣,我這是按拍賣價給你弄來的。嘉陵70是好車,省油,百公里耗油0.9升。」

這輛摩托車有八成新,亮鋥鋥的漆面和發亮的排氣筒透著現代氣息,侯海洋從內心深處是嚮往現代生活的,此時他就如一隻被麵筋粘住的婢,無法逃脫摩托車的誘惑。終於,他收回目光,咽了咽口水,道:「鎮里幾個月的工資都沒有領齊,就算拍賣價,我也付不起錢。」

杜強微微一笑,道:「這車就算八百,你先用著,什麼時候有錢再給。」

這個價錢比市面上要低得多,很划算,侯海洋盤算道:「在春節期間,我多賣些魚,就可以付清這八百元錢。」打定了主意,道:「杜主任,那我先付三百,春節過後就付剩下的五百。」

牛背砣小學不通公路,只有一條小路通往學校。杜強在派出所當過所長,會騎摩托車,他與侯海洋一起將摩托車卸下來,發動摩托車,沿著小道和田坎路朝牛背砣小學開去。侯海洋提著杜強帶來的收縮魚竿,坐在摩托車后座上,撲面而來的山風讓他能感受到現代工業帶來的速度。

到了牛背砣學校,門前坡陡,無法騎上去,侯海洋主動將摩托車往上推,累得一身臭汗。學校鐵門從裡面鎖著,裡面有嘩嘩水聲。侯海洋知秋雲在院里,敲了鐵門,喊道:「我回來了,開門。」

「今天這麼早。」秋雲聽到喊聲,趕緊出來。

「小侯老師,白天還鎖著院子,太小心了吧。」杜強聽到裡面的回話聲音很年輕,開玩笑道:「小侯老師是金屋藏嬌啊。」話音剛落,鐵門打開,露出一張清麗脫俗的臉。杜強所說的金屋藏嬌半是玩笑半是調侃,他根本沒有想到牛背砣村小會出現一位如此漂亮且有氣質的年輕女子。

互相介紹以後,秋雲態度沒有什麼明顯變化,不卑不亢地招呼一聲,繼續洗衣服。秋雲將侯海洋脫下來的臟外套放進盆子里,又倒了些熱水進去,盆子里冒出騰騰熱氣。

杜強疑惑地問:「這是你媳婦?」他眼睛餘光打量著秋雲,只覺秋雲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城市女性魅力,相較之下,自己的老婆還真是個黃臉婆。俗話說,兒子是自己的乖,老婆是別人的好,雖然是短暫幾眼,他就再次深刻體會到這一句話的含義。

漂亮女朋友讓侯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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