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挑戰新鄉鎮地痞惡霸劉老七 錄像室小團體

暴雨過後,蔡主任因公殉職事件如波浪一樣,在嶺西省引起了強烈反響,嶺西省成立了宣講團,專門彙報蔡主任的先進事迹。老蔡犧牲時,劉友樹距離他最近,加上他又是大學生,就被挑選進了巡迴演講團,在全省各地巡講。

劉友樹上電視當天,新鄉學校發生了一件大事,縣教育局承諾的一台電視機和一台錄像機終於送來。經過代友明、王勤和劉清德開會研究,電視機和錄像機由劉清德同志負責管理,由劉清德負責制定電視和錄像播放、借出等管理制度。

劉清德道:「管理制度很簡單,鑰匙就由邱大發來管,平時在七點鐘開電視,九點半結束。」

代友明道:「原則上同意,我加一條,看電視的時間也要規定一下,三、五、六、七,這四天可以看,其餘的幾天還得讓老師讀讀書,備備課,不能讓老師玩物喪志。」

劉清德暗自腹誹:「老代也是太迂腐了,你自己就是電視迷,從《新聞聯播》到廣告,再到連續劇,什麼節目都不落下,每一天都不放空,反而要給老師們上緊箍咒,這個老代。」他沒有表態,給了代友明幾分面子。王勤認為這是一件好事,看四天總比沒有看要好,也就沒有持反對意見。

當電視在學校會議室開始播放時,所有的老師齊刷刷地到齊了,沒有任何一個人請假,包括侯海洋和秋雲。

劉清德和代友明一起來到放電視機的會議室。代友明穿了一件長袖襯衣,穿著一雙帶著泥塵的皮鞋在講台上走來走去,意氣風發地道:「從今天起,老師們的業餘生活就更加豐富了,可以看電視,還可以放錄像帶學習其他老師的先進經驗和知識。」

講了好幾分鐘,代友明仍然意猶未盡,李酸酸發了大炮:「代校長,等到政治學習再講,現在先放電視。」這是所有老師的呼聲,所有人都附和。代友明的激情受挫,演講也就結束了,道:「以後電視機就由劉主任管理,現在由他宣布管理制度。」

聽說只有星期三、五、六、七才能看電視時,老師們大嘩。代友明頑固地堅持自己的意見,拿著鑰匙的手停在了空中,始終不給邱大發。老師們對代友明的固執無可奈何,為了早點打開電視,暫時停止了喧嘩。

代友明拉了拉有點歪斜的西裝領帶,道:「今天《新聞聯播》以後,轉播省里宣講團的演講,第一個就是劉友樹同志的演講,這個節目—定要收看。」李酸酸道:「行了,行了,趕緊放電視。」

代友明這才將鑰匙遞給了邱大發。

七點鐘,所有頻道都開始播放《新聞聯播》,守在電視機前的老師們陸續離開。侯海洋不肯離開,一個人專註地盯著電視機,不放過每一個畫面。

《新聞聯播》即將結束之時,在代友明督促之下,老師們這才回到電視機前。廣告以後,茂東電視台便開始轉播「蔡有志同志英雄事迹宣講團」。

劉友樹是第一個演講的,他頭髮吹得整齊發亮,白襯衣、紅領帶。當他演講時,聚光燈將其照得透亮,看上去高大、威武。

曾經生活在身邊的人居然上了電視,在電視里還顯得十分光鮮,老師們開始議論紛紛,一致認為劉友樹前途不可限量。

為了借調進鎮政府,侯海洋與劉友樹曾經當過短暫的競爭對手,這一場競爭剛開始就結束,過程並不曲折,但是這次競爭的結果改變了兩個人的生活。從小到大,侯海洋無論在哪一所學校讀書,都處於視線的中心,他由學生變成了老師,突然變成了邊緣人,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局外人。這讓他心裡產生了強烈的落差,只覺得電視節目是如此的索然無味。

等到劉友樹演講完畢,老師們不願意繼續聽演講,一致要求看電視連續劇。眾怒難犯,代友明尿遁而去,不再管這台電視機。連續劇開始以後,老蔡的英雄事迹就被大家忘在了腦後。

演講團到各地巡講,各地報紙反響強烈。

國慶節當天,演講團來到了省人民大禮堂,為省直機關做了一場演講。省委朱建國等省級領導都來到了大禮堂,專心地聽了演講,演講結束以後,省領導紛紛上台,與演講團成員握手。演講結束後,劉友樹回到了新鄉鎮。好事接踵而至,他被正式調到新鄉鎮政府,還被任命為黨政辦副主任,成為新鄉鎮政府最奪目的後起之秀。

侯海洋高度關注劉友樹一點一滴的進步,劉友樹每一次的進步都會在他的心臟插上一刀。每當嫉妒到心痛時,他一次一次用培根的話來鼓勵自己:「憑藉血肉做成的舟楫,橫渡世間的驚濤駭浪。」又用古代的名言來鼓勵自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

他再次拿起了英語書,不停地記單詞,並且還真誠地請秋雲幫助糾正讀音。除了讀英語以外,侯海洋有空就到河邊釣魚,每次都不會空手而歸,河裡的鮮魚成了他最主要的肉食。秋雲手藝不錯,紅燒魚、家常魚、麻辣魚都很地道,她大大方方地開始與侯海洋合夥吃飯。

轉眼間,十月就要結束。

在這一段波瀾不驚的日子裡,在王勤的大力推薦下,侯海洋講了一節由縣教育局組織的公開課,大獲成功。參加聽課的東城小學校長胳雲早就認識侯海洋,對其印象深刻,他沒有想到這位市級三好學生居然被分到了新鄉學校,大搖其頭。

從九月到十月這兩個月,由於鎮財政經費緊張,每位老師只是暫時發了一百塊錢。在十月底,侯海洋領到這一百塊錢時,有一種要哭出來的感覺。

拖家帶口的老師們群情激奮,上課都如吃了火藥,動輒批評學生,受了批評的學生心情不好,學生打架鬥毆事件急劇上升。

星期六,政治學習結束以後,沒有回家的老師聚在了小院,先罵校長們,再罵鎮政府,最後罵教育局。

侯海洋從參加工作以來,先從家裡拿了一百塊錢,學校發了一百塊錢,他就用這兩百塊錢添置了基本的生活用品,精打細算過起日子,仍然捉襟見射,還負債纍纍。若是沒有蜂窩爐子,沒有從河裡釣出的魚,估計早就斷肉了。

他拿起籃球準備去鍛煉身體,走出院門,聽到院中老師們群起罵娘,於是停下了腳步。

李酸酸手舞足蹈,唾液橫飛:「我們當教師是上輩子作了孽,現在連飯都吃不起,老師們,今天晚上都不吃飯,一起到樂彬和蔣大兵家裡去吃飯。」她一邊說,一邊使勁用疾子敲碗。

邱大發站在一旁,縮著脖子,笑呵呵的。

鷹鉤鼻子趙海滿臉冷笑:「李酸酸,你別吼得凶,別說到蔣大兵家裡去吃飯,下個星期一不上課,這事簡單,你敢不敢?」

李酸酸道:「你敢,我就敢,就怕有些人光說不練。」

頭髮花白的杜老師情緒也很激動,道:「現在啥子都要錢,鎮政府拖了這麼久的工資,有些人的餐館天天都有公字型大小的人在大吃大喝,我們憑啥子還要上課?」

趙良勇不緊不慢地道:「罷課還是不對的,我們還是要去上課,給學生布置作業,讓他們自習,我們守著就行了。」

秋雲坐在窗前,端著水杯,慢慢地喝。

侯海洋來到學校以後,很是看不起新鄉學校的老師,聽了一會兒,還是拿著球到球場打球。

村小教師也都要過來參加學校組織的政治學習,這些村小老師大多是最近幾年分來的中師生,被分配到各個村小,平時孤單單地在村小當山大王。政治學習以後,不少村小的教師都留在學校,三五個老師邀約在一起,到鎮外餐館或是老師家裡喝酒。醉了酒,就在教師小院里找個空床睡一晚上。

村小教師生活比中心校教師更加單調,更加孤獨寂寞。每個星期的政治學習實際上是一種聚會,一醉方休是一種快活。此時他們聚在教師小院,人多膽壯,就跟著起鬨,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侯海洋是很有個性的新老師,來到了新鄉以後,並沒有完全融入教師群體生活中。除了教書,他專心致志地做好兩件事情,打籃球和讀英語,而老教師們最喜歡做的兩件事情是喝酒與打牌,因此,侯海洋顯得並不是很合群。

打完籃球,侯海洋擦洗了身體,準備下面時,這時才發現挂面只剩下一個空紙袋。他走到秋雲門前,裡面沒有傳來英語廣播,也沒有燈光。「秋雲進城了嗎?」他腦子裡閃過了這個念頭,不過沒有細想,他拿了幾塊錢,穿過操場,出了學校,準備到場鎮買挂面。

走到場鎮口,就聽見了一陣吵鬧聲,其中鷹鉤鼻子趙海的聲音最為響亮:「你要做什麼,還講不講道理!」趙海的聲音被淹沒在一片吵鬧聲中,然後就傳來一陣噼啪、嘩啦聲。

吵鬧聲來自場鎮邊上的豆花館子,四個在新鄉場很有名氣的混混正在圍攻趙海、趙良勇、李酸酸和幾位村小教師。論人數,老師佔優,可是論武力值,這些混混長期打架鬥毆,很是兇悍。趙海臉上掛花,鼻血被打了出來,趙良勇被兩個混混按在了地上,李酸酸和其他幾位老師在與一位臉上有條刀口子的光頭漢子理論。光頭漢子是新鄉場一霸,叫劉老七,進過勞改隊,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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