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錯失借調鎮政府的機會 把新鄉當成南泥灣

從縣城回來以後,侯海洋總是不停地回想與呂明在一起的甜蜜時光,甜蜜的外殼之下帶著深深的憂慮。轉眼間,又一個星期過去了,在這個星期,侯海洋給呂明寫了三封信,收到了呂明的一封信。

星期六,很多老師都沒有離校,縮在學校里過周末。

晚飯以後,侯海洋照例一個人打球。他看不慣新鄉學校老師的業餘愛好,這些老師個個體質虛弱,下班以後就想辦法吃吃喝喝,吃完喝完相約打牌,幾乎沒有人鍛煉,也沒有人看書。就連巴山縣第一運動的籃球也沒有人參加,害得他只能一個人孤獨地在籃球場上瘋跑。

在籃球場上跑了一會兒,一股股汗水順著肌膚朝下流,他長期鍛煉,加上年輕人新陳代謝旺盛,打造了一副好身板。肩膀寬闊,腹間有幾塊稜角分明的腹肌,小腿修長,大腿在運動時會有幾塊豎形的肌肉,在跳躍奔跑時,身體如獵豹一樣靈巧有力。

打完籃球,肚子餓得咕咕叫。

由於鎮政府沒有及時發工資,他只得壓縮開支,晚上自然沒有肉吃,中午只能隔一天到伙食團打一份肥肉多瘦肉少的炒肉。從某種程度來說,在新鄉學校生活水平還不如在巴山師範。

回到教師平房,依次從其他老師的門前走過。天氣悶熱,大家都沒有關門,從不同房間分別傳來撲克牌砸在桌子上的噼啪聲,麻將相互碰撞的嘩嘩聲。走到秋雲老師的門前,他聽到了英語廣播。

稍事休息,侯海洋提著水桶到井邊接了水,到廁所里,將水桶舉在頭頂,一桶井水從頭頂澆了下來,痛快淋滴。他穿著運動短褲出了廁所,到井水邊,再提一桶水,又從頭頂澆下來。

秋雲關了電燈,坐在窗邊,在黑夜中聽著英語廣播。在其心目中,新鄉學校是人生的一次停留,她一直採取超然事外的態度,無欲無求,心情寧靜。

聽收音機時,她看見侯海洋抱著籃球回來,又過了一會兒,看見他提著水桶,光著上身提水。她處於黑暗之中,可以毫不顧忌地打量著侯海洋。

在這個世界裡,男和女是陽與陰的關係,天然是互相吸引的。只是男人的表現更加主動、更加明目張胆,女人的表現則更加隱晦、更加善於偽裝。

秋雲躲在黑暗的屋裡,脫下了有意無意的偽裝,專心欣賞在院中提井水的男人的身體。相較女性身體而言,男性身體兩極分化更加嚴重,既有如侯海洋這種健康、乾淨、充滿著美感的身體,又有劉清德那種滿肚肥油、骯髒的身體。每次看見劉清德背著手,在校園內走來走去的得意樣子,她禁不住感到噁心。

沖了幾桶井水以後,侯海洋舒坦了,他拿條板凳在小院里乘了一會兒涼。

月朗星稀的夜空充滿著神秘之感,空中不時有一股股來自田野的涼風,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蛙鳴。若是有幾位好朋友在院中聊聊天,也是人生快事。只是老師們都不喜歡這個調調,沉入麻將或撲克的遊戲之中,侯海洋只能一人獨守天空。

坐了一會兒,蚊子如大海中嗔到血氣的鰵魚,蜂擁而來,侯海洋被迫回到屋內。

在屋內,呂明的身影無孔不入,再次出現在腦海之中。在那夢幻般的夜晚之後,在侯海洋心靈最深處,隱約留下了憂鬱。兩人目前的生活狀況都有些糟糕,短時間內根本沒有改變的希望。從長遠來看,他有信心改變現狀,從短期來看,具體步驟和時間又顯得格外茫然。

聽到從秋雲房中飄來的英語廣播,他禁不住想起呂明的話:「學習好有什麼用,現在這個社會什麼都要講關係,就算我有一個大學文憑,可是拿了這個文憑又有什麼用?」

侯海洋鋪開筆,洋洋洒洒寫了幾大篇,在鼓勵呂明的同時也給自己打氣。空氣悶熱得很,寫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汗水從毛孔中不斷地擠出來。

凌晨,一連串的驚雷打破寧靜,大顆大顆的雨點從天空撲了下來,砸在屋頂上,發出馬蹄一般的轟鳴聲。

侯海洋從睡夢中被驚醒以後,趕緊起床,將衣服、被子和書等容易被打濕的東西放到桌子上,用事先準備好的塑料布遮住。他動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事先預演過的程序。此時屋外暴雨傾盆而下,屋內雨水連成了線。不一會兒,屋裡開始積水。他打著傘坐在椅子上,在閃電中,欣賞著穿透房頂晶堂剔透的雨線。雨水下起來就沒完沒了,炸雷一個接一個,天空時明時暗,盡現浄獰。

侯海洋坐在椅子上,看雨、聽雷,不知何時,他低著頭睡著了。等到醒來時,雨已停,遠處還能看到閃電的光。

打開房門,教師小院里的流水發出嘩嘩響聲,在昏暗路燈下,站著好幾個人。

「小侯,你的房間怎麼樣?」大家都知道侯海洋所住的房屋是最漏的,見他出來,都圍了過來。

侯海洋無奈地道:「早就水淹七軍了,我的鞋子都要漂起來了。」眾人來到侯海洋房間,看了現狀,先是倒吸涼氣,後又笑得不可開交。

杜老師披了件衣服,道:「小侯老師,屋裡成了這樣,你沒有辦法睡覺了。」

「沒事,剛才我就在屋裡眯了一會兒。等會兒坐在椅子上再打個盹。」趙良勇提醒道:「何必在這裡耗著,到教室,把幾個桌子拼一拼,一樣能睡覺。」

一語驚醒了夢中人,侯海洋拿了一盤蚊香,直奔教室。

剛下過暴雨,空氣清新,負氧離子成群結隊在空中飛舞,讓人感覺很舒服。點燃了蚊香,躺在硬邦邦的課桌上,侯海洋很快進入夢鄉。

早上,當侯海洋出現在食堂里,眾多老師都用一種特異的表情看著他,有的是同情,有的是幸災樂禍。

趙良勇拿著一個大饅頭,對侯海洋道:「你那間房子漏得不像話,如果學校不維修,沒有辦法生活。我建議你去找一找王校長,把實際情況給她說一說。」他是資深教師,知道劉清德的頭不好剃,侯海洋直接找他多半會碰一鼻子灰。副校長王勤分管小學校,找她反映,由她去找劉清德,或許還有些希望。

劉清德實際上管著後勤,維修房屋原本是他的責任,可是在新鄉,責任總是和權力連接在一起,和義務隔得很遠。

上班以後,侯海洋直接再去找王勤。

王勤剛剛巡了早自習出來,臉色不佳,耐著性子聽了侯海洋的話,道:「那間房子一直都漏,我等會兒與劉主任商量一下,盡量維修。」她話鋒一轉:「我問你一件事,最近是不是有人煽動要消極罷課?」

侯海洋聽到過風聲,不過他沒有出賣老師,道:「我才來,不是太清楚。」

王勤道:「如今學校里有一些不好的風氣,不鑽研業務工作,天天說牢騷話,還有人更惡劣,煽動老師們消極罷課。」說到這裡,她的口氣嚴厲起來,道:「你是茂東市的三好學生,覺悟高,能力強,以後肯定要在新鄉學校挑大樑。若是你發現了這種情況,一定要主動報告學校,你要記住市級三好生的榮譽。」

侯海洋能留在新鄉小學,王勤在裡面起了決定作用,當時,她在校務會上對代友明說過這樣一句話:「新鄉學校成立這麼多年,來到這裡的老師都是挑剩的,大家不要的,現在好不容易分了一個茂東市三好學生,不管是啥子情況,我堅決要求將侯海洋留在新鄉小學。」在王勤的堅持之下,侯海洋才避免被分到村小。她之所以堅持,一是受人所託,二是愛惜侯海洋的才華。

侯海洋早就將市級三好生這個事實忘在腦後,聽到王勤口口聲聲提起這茬,道:「王校長,放心,我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情。」他在新鄉,唯一發自內心尊重的就是王勤。若不是王勤,自己百分之一百被分到了村小。村小和中心小都是小學,村小更偏僻更艱苦,跟村小相比,中心校算得上福地。

等到侯海洋離開以後,王勤再次去找劉清德。

劉清德下巴抬了抬,道:「王校長,學校的維修經費一分都沒有了,要修,得有錢啊。」他看到王勤要說話,又拉長聲音道:「當然,房子漏了,還是要補的,等把工資發了以後,自然會考慮此事。」

劉清德叫窮叫苦,王勤這位副校長還真沒有什麼辦法,她更加堅定了分校的決心:「中學和小學一定要分開,否則什麼事都做不成,還要夾在代友明和劉清德中間受氣。」

沒有辦成事,她心懷愧疚,又來到了教師小院。仔細看了侯海洋被7欠浸透的宿舍,道:「小侯老師,你去小黑屋裡拿點生石灰。我給劉主任說了,經費撥來就可以維修房屋。」

最初漏雨時,侯海洋還對校方抱著些希望,此時他決定自力更生來解決漏雨的問題,他沒有說出自己的計畫,只是道:「謝謝王校長。」王勤道:「這是工具室的鑰匙,你趕緊去拿點生石灰,既消毒,又能吸水。」侯海洋不願意拂了王勤的好意,接過鑰匙,到小黑屋去拿石灰。小黑屋子是放體育器材的,裡面長期都有一些用來給操場畫線的石灰,這些石灰在農村裡值不了幾個錢,就隨意堆放在小黑屋裡。

侯海洋裝了些石灰,剛出門就被一個黑大漢堵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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