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為鎮小學老師 鎮政府差一個寫手

侯海洋聽到一間屋子裡傳來說話聲,上前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人響應。他又敲了敲門,裡面才傳來一聲:「哪個在敲門,敲啥子,進來。」四個人圍在房間里打撲克,其中一人正是小個子邱大發。

「邱老師,有沒有開水,討口水喝。」

邱大發笑眯眯地道:「以後大家是同事,莫客氣。」他對另外幾位打牌的老師介紹道:「這是新分來的中師畢業生侯海洋。」

其他幾位老師都見過侯海洋,此時集中精力打牌,不耐煩應付侯海洋。只有邱大發還熱情,道:「水瓶在牆角,你自己倒水。」

侯海洋正在倒水時,秋雲端著茶杯也走了過來,她站在門口,問了句:「請問老師,有開水嗎?」

一位長頭髮男子如屁股安了彈簧一般迅速站了起來,殷勤地道:「有開水,請進來,我給你倒水。」

這位長頭髮男子身材瘦高,長得一副鷹鉤鼻子,他兩眼如一百瓦的燈泡,嗖嗖向秋雲閃著熱情。他等侯海洋倒好了開水,就從其手裡接過開水瓶,給秋雲倒了滿滿一水杯,道:「小心點,別燙著手。你有開水瓶沒有,我這裡能燒開水。」

侯海洋頓時成了多餘的人,他端著水杯離開了房間,暗暗想著到了新鄉小學碰到的同事,居然沒有一個是正常人:黑漢子劉清德如惡霸,小個子邱大發是軟骨頭,長發男子一臉色相。

回到房間,侯海洋端著水杯在屋內亂走。熱水通過彎彎曲曲的腸道向下流,將中午吃的食物殘渣沖走,這讓他感到飢餓。

吃了半包餅乾,腸胃仍然在鬧意見。

餅乾作為零食尚有可取之處,作為主食就面目可憎,這讓侯海洋特別懷念柳河的鮮魚。河裡的鮮魚本身就是美味,放點鹽和姜,抓把河邊隨處可見的魚香草,白水煮熟就是比這餅乾好上百倍的美食。

由美食聯想開去,侯海洋內心突然充滿了那一日在二道拐教室的風情。呂明身上散發的少女體香,熱辣辣的肌膚,柔順的髮絲,口中淡淡的青草味,這些鮮活的記憶如野草般瘋長,佔據了他的大腦。

他將餅乾扔到一邊,從包里取出紙筆,趴在床板上,在紙上述說自己的相思之苦。

相思如老酒,在心中泛濫無數次,他下筆如有神,筆尖在紙上流暢地滑動,思念由縹緲無形的狀態被凝固成看得見的情書。

將情書裝進信封,細細地封好,侯海洋如完成了一樁大事,心情輕鬆起來,於是開始整理房間。房間除了床空無一物,整理房間實質上就是整理床,床上除了竹板以外,沒有稻草,沒有墊被,也沒有席子。

眼見天色漸暗,侯海洋沒有遲疑,他將門關上,沿著來時路出了校園。走下青石梯子,圍牆一邊是學校,另一邊就是廣闊的農村。侯海洋徑直走進了最近的農家小院,一個漢子正在洗紅苕,紅苕在城裡是喂人的好食品,在農村是餵豬的好料。這個漢子將紅苕堆在裝滿水的大木盆子里,用腳使勁踩。

侯海洋取了一支煙,發給了漢子,道:「我是新鄉小學新來的老師,想找點稻草墊床。」那漢子吸了一口煙,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才來的,中學還是小學?」

「我分在小學,今天剛來報到。」侯海洋眼尖,見屋角堆了一些磚,主動挑起話題,道,「你準備修磚房?要花點錢吧。我們學校還是土牆房子。」

漢子對修房子的話題感興趣,使勁踩著紅苕,道:「娃兒初中畢業,到廣東打工,我們又東借西借,這才湊了錢。」

侯海洋人長在二道拐,對農村人情世故很熟悉,兩人聊了一會兒房子,他再次提出要點稻草。

交談了幾分鐘,又抽了對方發的煙,漢子便豪爽起來:「稻草,要什麼錢,去拿就是。」

侯海洋原本想提兩捆稻草就行了,猛然間想到秋雲應該沒有在農村生活,他又散了一支煙給那個漢子,將一包煙散完了,就用扁擔挑了兩大挑稻草回學校。

侯海洋挑著稻草晃晃悠悠地回到學校。經過秋雲房間時,他眼光朝裡面瞅了一眼,見秋雲單手托腮坐在窗邊,滿帶著愁容,宛如古畫中沉思的美女。回到房間,侯海洋熱出了一身大汗,拿著盆子和毛巾去院里的水井旁。

秋雲此時正在為房間發愁,她的床上與侯海洋完全一樣,沒有稻草,要睡覺只能睡硬床板。她看到侯海洋挑著一擔稻草從門口經過,心中一動。

來到學校以後,便發覺黑漢子、小個子、長頭髮等人皆面目可憎,俗不可耐,唯有新報到的侯海洋是一個健康乾淨的陽光少年。她拿著塑料水桶,趕緊來到了水井旁,道:「侯老師,能幫我提一桶水上來嗎?」等到侯海洋將水桶放進井裡時,她主動道:「這是什麼年代,居然沒有用上自來水。最不濟也要有壓水的設備,還在用桶從井裡提水吃。」侯海洋道:「這是農村學校,很多都沒有吃上自來水,這口水井的7欠質還不錯。你沒有在農村生活過嗎?」在二道拐,也是這種水井,因此他就覺得用這種水井毫不奇怪。

「沒有。」

「你怎麼分到這個地方?新鄉中學在全縣名聲不好,條件不好。」

秋雲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問了另一個問題,道:「這學校沒有浴室嗎?」

侯海洋道:「我剛才在校園裡走了一圈,沒有看到專門的澡堂,應該在廁所里。」

秋雲已經到廁所去過,女廁所狹小而黑暗,布滿蛛絲,讓她不寒而慄。她又問:「你到哪裡弄的稻草?」

「在外面的農家要的,我挑的稻草比較多,你要不要?」

「謝謝你,我要。」說了這句,秋雲想起了大學寢室的笑話,趙瘋子最喜歡用「我要,我要,我還要」來開有隱喻的玩笑。想到此,她的心微微一痛。

侯海洋提著稻草到秋雲屋裡時,恰好鷹鉤鼻子等人打完了牌,走到門口。

「侯小伙,不錯嘛,懂得惜香憐玉。」鷹鉤鼻子在門口陰陰地說了一句。

鷹鉤鼻子跟在侯海洋後面也進了房間,他陰沉的臉上擠出些笑容,道:「秋老師,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們幾人要到館子去吃,跟我們一起去。秋老師你就別客氣了,大家都是同事。」他看了一眼侯海洋,道:「侯小伙也一起去。」

秋雲總覺得鷹鉤鼻子眼神帶著些色,乾脆地拒絕道:「謝謝,我吃過了。」

鷹鉤鼻子碰了個軟釘子,也就不再招呼侯海洋,轉身走了。

侯海洋家裡的床都在用稻草,鋪床水平不錯。他見秋雲面對稻草時有些束手無策,便道:「稻草沾在身上不舒服,我幫你鋪。」

論年齡,侯海洋只有十八歲,秋雲已是二十三歲,論性別,秋雲是女性,侯海洋是男性,可是來到新鄉小學的第一天,侯海洋卻像一個大哥哥一般,穿著印有巴山中師的背心,手腳麻利地將稻草鋪好。

稻草鋪好以後,秋雲將大學裡用過的床單和薄棉絮鋪在床上,舊床便有了新顏。

新鋪的稻草格外軟和,散發著淡淡的農家味道,她斜躺在床上看英文書,全身才放鬆下來,想著父親悲憤的神情,心情又沉甸甸的。

嶺西與新鄉小學的距離有兩三百公里,很遙遠,更遙遠的是財富和文化的距離,往日令人心煩的人潮湧動成為夢境。

她取出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將今天的所見所聞全部寫進了日記,其中一句:「今天見到了新鄉學校的老師,除了新老師侯海洋還算正常,其他人都充滿了戾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要學會在艱苦環境中保護自己。」

寫完之後,她合上筆記本,放在腿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考取研究生,這是我的自我救贖,我相信,在新鄉學校的經歷將讓我更加清楚地了解這個社會,這一段經歷將是一筆寶貴財富。」

將日記放回時,她潛意識中覺得有一雙眼睛注視著自己,抬頭一看,床角有一隻灰黑老鼠瞪著自己。作為一名生長在城市的女孩,平時很少如此近距離看到如此生猛的老鼠,秋雲算是膽大的女孩子,仍然發出一聲慘叫,拿著筆記本沖了出去。

侯海洋正在屋裡看小說,聽到秋雲的尖叫,趕緊扔了書,跑了出來:「什麼事,秋老師?」

秋雲花容色變,距離門遠遠的,指著屋裡道:「屋裡有老鼠,在床上。」侯海洋道:「在這種地方有老鼠挺正常,沒有才反常。」

秋雲躲在侯海洋身後,道:「侯老師,你幫我進去看一看。」她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此時,一隻老鼠讓其顯露出本色。侯海洋在屋外找了一把無毛掃把,驅逐之下,三隻矯健的老鼠飛快地跑下床,奪門而逃。

「還有嗎?」秋雲在門口使勁地踩了跺腳,見屋內無動靜,這才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彷彿屋內埋著密密麻麻的地雷。她怯怯地問道:「侯老師,這老鼠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

侯海洋指了指房頂。

平房是斜頂瓦房,抬頭能看到木頭房梁。這種房子四處透風,沒有辦法把老鼠關在外面。秋雲順著侯海洋手指環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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