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類似的案例

長庚走後,心力交瘁的錢寧慧躺到了床上。自從發生夢中打開煤氣開關事件後,她每個晚上都睡不安寧,生怕自己睡得太沉了就會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操縱,再做出什麼聳人聽聞的事情來。

今晚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催眠過的關係,錢寧慧一不小心就進入了沉睡。幸虧這一次她沒有再夢見那個令她毛骨悚然的溶洞,而是看見了一個小男孩。

大概十歲的小男孩,有一張被太陽曬得黧黑的臉,一雙靈活清澈的眼睛。他站在她面前,小大人一般豪邁地看著她:「來,哥哥帶你玩。」

「你是長庚嗎?」雖然覺得這個小男孩和長庚長得一點也不像,夢中的錢寧慧還是警覺地問出這個問題,生怕長庚再度侵入她的思想,窺測到她的潛意識。

「我是……」小男孩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是錢寧慧沒有聽清。她走上一步,拉住了小男孩的手:「那我們一起玩吧。」

「滾開,誰跟你一起玩!」先前還笑嘻嘻的小男孩驀地變了臉色,惡狠狠地將錢寧慧的手甩開,「你這個害人精,為什麼還沒死?」

錢寧慧看著他凶神惡煞的臉,像個幼小的女孩一樣委屈地站在一邊,覺得自己要哭了。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死的人是我?」小男孩睜大眼睛用力盯著錢寧慧,似乎要把錢寧慧身上盯出兩個洞來。然後,他生氣勃勃的神情突然萎靡下去,全身的皮膚開始干縮變色,原本活生生的人頃刻間變得像屋檐下掛著的臘肉!

「是的,為什麼死的不是我,為什麼死的人是你——」驚恐之中,錢寧慧獃獃地重複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急速和緊迫,讓她在熟睡中也感受到排山倒海般的重壓,以至於被這股大力從夢中「壓」了出來!

她呼吸急促,睜開眼睛,忽然想起那個小男孩以前也夢見過,就是她在北京大學參加心理實驗,被伊瑪打了針測量數據的那次。那一次,小男孩也是在自己面前變成了木乃伊一般的乾屍,讓自己恐懼地尖叫著醒來。

可他究竟是誰呢?她為什麼完全不記得他了?

咚咚咚、咚咚咚……就在錢寧慧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這種精確得如同計算機編程再由機器人執行的頻率,毫無疑問宣示著來者的身份——長庚。

他怎麼才走就回來了?錢寧慧一把掀開窗帘,刺目的陽光頓時射進眼帘,原來天已經亮了。

「還沒死就好。」這是長庚看到錢寧慧說的第一句話。

這人會不會說話啊?錢寧慧怒瞪了長庚一眼,本來想反唇相譏,卻想起人家是海外僑胞,就大度地裝沒聽見。

「不用進去了,你和我走,」見錢寧慧側身讓路,長庚還是電線杆般杵在門口,「馬上。」

「去哪兒?」錢寧慧不滿,「我還沒洗漱呢。」

「快點,」長庚沒有理會錢寧慧的態度,自顧用他特有的淡漠語調說,「一小時前,已經有一個被試者自殺成功了。」

「自殺成功?」錢寧慧反應過來這個詞的含義,腦子裡騰地燃起一團火焰,恨不得往長庚撲克牌一樣水波不興的臉上揍一拳,「你們做的到底是什麼實驗,為什麼真的能把人害死?」

「想知道就跟我走。」長庚依舊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勢,「快去洗漱。」

錢寧慧砰地砸上門,衝進了洗手間。她的手抖得厲害,幾乎連牙膏都擠不出來,等到她風馳電掣地衝出洗手間,所花時間只有平時的十分之一。

「西三環中路,蓮花小區。」在路邊攔下一輛的士,長庚報出目的地。

「是去自殺的那個人家裡嗎?」錢寧慧問。

「不,一個同樣要求心理幫助的被試者家裡,」長庚回答,「對了,你記得要裝作是我的助手。」

「哦。」錢寧慧點了點頭,也許長庚是對的,與其此刻去慰問死者家屬分析自殺原因,不如找到同樣有死亡幻想的受害人,幫助他們防止悲劇的發生。

「可是,你做得到嗎?」想起長庚在自己身上失敗的催眠術,錢寧慧懷疑地問。

「除了你,別人都可以。」長庚的口氣雖然隨意,卻比任何斬釘截鐵的宣告都要篤定。

「為什麼我就特殊一些?」錢寧慧小聲嘟噥。雖然迫切地想知道長庚和伊瑪進行的是什麼實驗,但面對長庚機器人一般設定好程序的敘述,錢寧慧知道自己靠問是問不出答案來的。

「你確實特殊,所以在你完全激發之前,我會一直保護你不發生危險。」長庚這話透著十分的忠心耿耿,卻讓錢寧慧更為迷惑:「激發什麼?」

「你的潛意識。」長庚說完這五個字,就緊緊地抿上嘴唇,再也不肯多說了。

住在花園小區的被試者是一個單身媽媽,名叫田原,二十八九歲的模樣。她並未去過北大,而是在某門戶網站上參加了薩拉曼卡大學的潛意識實驗。

「因為待在家裡挺無聊的,就上網做了測試。」雖然孩子才八個月,年輕的母親卻點燃了一支香煙,「別皺眉,小妹妹,保姆已經帶小寶出去散步了,一時半會不回來。」田原看出錢寧慧驚詫的表情,熟練而性感地吐出一口煙圈。

眼前這個女人無疑是美麗的,甚至可以稱為尤物。從她室內豪華的裝修、居家依然一絲不苟的妝容、談笑間無意流露的風情,錢寧慧心中暗暗判斷這個田原不是有錢有勢之人的小三,就是個私生活混亂的交際花。

她心中有些不舒服,只坐在沙發上不言不動。長庚似乎也被女主人的魅力迷住了,不僅一向淡漠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眼神也一直追隨著田原,用心傾聽著她說出的每一句話。

「西班牙我去過兩次,最喜歡的是巴塞羅那,高迪的建築真是令人著迷。對了聖家族教堂附近有一家200年歷史的餐館做的海鮮飯很好吃,你吃過嗎?」聽說長庚來自西班牙,田原便滔滔不絕地談起了西班牙的種種名勝。

「田女士,我們接下來還要去拜訪其他求助者,能否請您談一談自己要求心理援助的原因呢?」錢寧慧心裡惦記著那個已經「自殺成功」的案例,生怕就在聽田原賣弄高迪海鮮飯和弗拉門戈舞時又有人走上絕路,因此忍了又忍,還是不禮貌地打斷了她。

「長庚先生……」以田原的眼色,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長庚所佔的主導地位,所以她的眼神直接瞟向了一直耐心傾聽的長庚,「你相信有鬼嗎?」

「鬼?」這個問題轉折太快,連長庚都有些意外。

「嗯,或者叫作……嬰靈?」田原臉上傾倒眾生的笑容消失了,語氣也嚴肅起來,「就是,未出生的嬰兒變成的幽靈?」

「我不相信,」長庚搖了搖頭,笑了,「其實你自己也不信,否則你應該先去找一個法師,而不是心理治療師。」

「或許我只是想找人聊聊天。不認識的人聊起天來更安全,不是嗎?」田原含笑斜睨了長庚一眼,讓錢寧慧趕緊垂下眼睛,感到有些不自在。

「好吧,說說你真正想聊的東西。」長庚交叉起雙手,饒有興趣地盯著面前年輕美麗的少婦。

「我以前打過胎,」田原將煙蒂在水晶煙灰缸里摁熄,慢悠悠地說,「那是三年前,當時我已經懷孕五個月了,能明顯感覺得到那孩子在肚子里活動……」她停了停,掩飾一般又點上了一支煙,「我很想要那個孩子,可那個時候我卻連自己都沒辦法養活,只好去做了人流……孩子被打掉的時候,我感覺到他在掙扎,他在不停地喊著:『媽媽,不要殺死我!』可是我那時候除了哭,沒有任何辦法……」

田原用紙巾輕輕蘸了蘸眼角,習慣性地沒有弄花她精心畫好的眼影。她抖去煙灰,旁若無人一般說下去:「那個時候我總有個預感,那個孩子和我有緣分,遲早是要回來的。我懷上現在這個孩子——也就是小寶時,就把他當作了以前失去的那個孩子,不斷地告訴他以後我會多麼愛他,補償他。現在想來,或許從三年前,我就瘋了。」

「你沒有瘋,這是一種很正常的補償心理,很多父母都會有。」長庚說。

「謝謝你的安慰。」田原笑了。這一次,她的笑不再煙視媚行,卻帶上了一絲滄桑,「小寶生下來了,是個男孩。儘管我連知道上一個孩子性別的勇氣都沒有,當我第一次看到小寶時,我卻強烈地感覺到:小寶不是他。他沒有原諒我,我永遠地失去他了。」

說到這裡時,豪華的客廳里顯得很安靜,誰都沒有出聲。就在錢寧慧以為田原已經哭了時,那個女人卻抬起精緻的臉,習慣性地又笑了笑:「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直到我做了你們那個實驗才變得複雜起來。」

「因為你開始產生幻覺?」錢寧慧插口問。

「我不知道你們那個潛意識實驗到底給我灌輸了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察覺到那個孩子其實早就回來了,一直生活在這個屋子裡。」田原看了錢寧慧一眼,那樣涼悠悠的眼神讓錢寧慧陡然生出了一股寒氣。「不會吧。」她脫口而出這句話,與其說是反駁田原荒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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