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愛情是一種疾病

經過了國慶長假的忙碌,封瀾在康康的極力慫恿下同意停業一天,全員「培訓」。

他們培訓的地點選在市區外的一個水庫,說白了就是組織大家去戶外燒烤,散散心,慰勞一下之前的辛苦。

大家平日里都是和飲食打交道的人,區區一次燒烤自然辦得駕輕就熟。廚房早早備好充足的食材,一到目的地,男人們卸下工具,三下兩下就做好了準備工作,女孩們麻利地就著炭火烤起了肉串。

封瀾在水邊的摺疊躺椅上享受秋日郊野的微風。偶爾出來走走也不錯,心情彷彿也和面前碧波蕩漾的水面一樣明凈了起來。當然,她不會忘記秋天雲層薄,紫外線最容易使皮膚老化,懶洋洋地翻了幾頁書,又將遮陽帽的帽檐拉低了一些。

很快,她身後飄來烤肉特有的香氣。小時候家裡管得嚴,燒烤這類東西在封家被列在黑名單頭條,封媽媽是碰也不讓碰的,說吃了對身體不好。封瀾被數落得多了,漸漸也就不怎麼吃它,都快忘了這味道如此誘人。

吃不到的東西往往多了一種禁忌的吸引力,哪怕明知它有害無益。封瀾才看了幾頁書,彷彿又喚回了幾分少女時期的文藝。

「你去……」

「還是你去吧。」

「誰都不許去,讓小野去送。」

多管閑事的劉康康似乎又在一場無聊的推諉中一錘定音。沒過多久,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美味的氣息朝封瀾靠近。封瀾的心又不爭氣地加快了節奏,欲蓋彌彰地將書蓋在臉上,裝作渾然不知。

丁小野也不吵她,把烤好的肉串放在她椅子邊的空地上就要走。

「喂!」封瀾叫住他,移開臉上的書,似笑似嗔,眼波流轉。

「天氣真好,多陪我一會兒。」

丁小野沒有拒絕,席地而坐,撿了塊小石頭拋向水面。明媚的天色驅散了陰鬱,煦日輕風中,他面容年輕而明凈。

「在看什麼?」丁小野抬手撥了撥封瀾的書。

封瀾抿著嘴笑道:「我給你念一段?」

「隨你。」他不客氣地拿起紙盤裡的肉串咬了一口。

封瀾對著書念道:「我知道你惡俗、輕佻,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的企圖、你的無恥,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是個騙子,是個流氓,然而我愛你……我愛你如此之深,這些我毫不在意……」她把書擱在胸口,笑眯眯地看向他,「不是我說的,書里這麼寫的。」

「書里真的有這一段?」丁小野饒有興趣地反問。

「當然,要不然你自己看。」封瀾看上去心情很好。

丁小野也笑道:「毛姆活著都要被你氣死。」

「呀,你也知道毛姆,怎麼辦?」封瀾嘴上這麼說,心裡並不是很吃驚。他能在倉庫的摺疊床上聽布拉姆斯的圓舞曲,自然也能「認識」毛姆。

丁小野拿過她的書,放在腿上翻了翻,找到了某一頁,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也照著念了幾句:「這裡說的是『女人把愛情看得非常重要,還想說服我們……實際愛情只是生活中無足輕重的一部分。我們只懂得情慾,這是正常的、健康的。愛情是一種疾病』。」

「你健康嗎?」封瀾斜了他一眼。

丁小野把書放回她身上,說:「沒你病得厲害。」

一個玩具球滴溜溜地滾到他們身邊,有人在遠處喚道:「寶貝,快過來,不許打擾叔叔阿姨。」

那是廚師長愛人的聲音。

今天不少員工都帶了家屬,廚師長老婆孩子齊上陣,店長的兒子也來了,老李第一次領出他嘴裡常提起的「黃臉婆」,陪著小嬌的是她的新男朋友,就連芳芳也接受了阿成的示愛,兩人羞澀地秀著甜蜜。

這樣真好。

封瀾撈起玩具球,笑著把它拋回小朋友的身邊。

封瀾以前是不喜歡孩子的,不小心經過超市的奶粉貨架,被促銷員問「孩子多大了」的時候總會尷尬莫名。生孩子在她心中是件極其摧殘身心的事,會毀了一個女人的身材和她的後半生。然而她現在卻想,如果她有孩子——他們的孩子會長得像誰?會不會有他的眼睛和鼻子?最好還長著像她一樣的嘴,身高要隨爸爸,皮膚要像媽媽。丁小野的樣貌自不必說,別人也常誇她長得好看,好的基因不能強強聯合是最大的浪費。或許二十幾年後,那孩子也如他爸爸一樣,在一個女人面前驕傲地說:「我媽媽是個美人……」

封瀾知道自己想得太遙遠了,女人先想到這一步就是「完蛋」的節奏,這是危險的,也是愚蠢的。她甚至不能將這些想像宣之於口。丁小野抗拒著她關於未來的一切構思,她不想又聽他說「封瀾,太當真,遊戲就不好玩了」,也不想給自己心裡添堵。在這樣的氣氛里讓彼此不自在,太不值得了。

然而愛一個人怎麼可能不去想與他共有的未來呢?他老了也會是個帥氣的老頭吧,她七十歲了也還要塗甲油,脫下假牙親吻他時留下一臉的口紅印子。他戴著老花鏡給她剪指甲,然後也像現在這樣隨意地坐在她身邊,他們相互嘲笑,針鋒相對,吵得面紅脖子粗,然後沒有原則地和好。

她沒有坐回躺椅,和他一樣盤腿坐在地上吃著烤肉,看水邊的蘆葦輕輕搖擺。

「你難道沒發現我今天有什麼不同?」封瀾用手肘捅了捅丁小野,他轉臉看她,嘴裡叼著的蘆葦穗子掃過她臉頰。

「沒有。」他的話遠不如眼前這一幕的情態旖旎。

封瀾想揍他。她單手把他的臉扳過來,讓他好好看著自己,佯怒道:「再細看看……真的沒有?你長著眼睛吧?」

看她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丁小野選擇了息事寧人,他上下打量了她幾回,問:「你從哪兒找來這身衣服?」

「好看嗎?」封瀾的樣子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封瀾今天的打扮與往常風格不同,很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這在她看來或許是難得的改變,但在丁小野眼裡,同一個女人,穿什麼都差不了太多。

封瀾說:「我為什麼不能有這樣的衣服?我平時也常這麼穿。」

「哦。」

「你信嗎?」

「信。」

「這就完了?沒勁。」

丁小野終於忍不住笑了,他問滿臉失望的封瀾:「你想表達什麼?提醒我一下,就當是行行好。」

封瀾去玩腳上的鞋帶,讓它在手心繞啊繞。

「其實我平時不這麼穿。昨天晚上我在家翻遍了衣櫃,大學時的衣服早就被我媽給捐了。後來我趕在商店關門前跑到大學城附近買了這一身衣服。」

「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知道你不會為了我打扮得衣冠楚楚,我也不想強迫你。可是我想讓自己坐在你身邊的時候,看起來更和諧一點,這樣我會有種離你沒那麼遠的錯覺。」

丁小野低頭去看自己身上的半舊圓領T恤和牛仔褲,沒有說話。

封瀾自嘲道:「我還做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我擔心這身衣服看上去太新了,顯得很刻意,就把它們丟在洗衣機里攪了幾個小時,再把它們烘乾。現在看上去是不是像那麼回事了?」

她說完,發現丁小野在看著她。

「要笑話我嗎?現在可以開始了,不許說太刻薄的話!」

丁小野說:「還行。」

「什麼還行?」封瀾一時沒反應過來。

丁小野又撿起一塊石頭拋向遠處的水面,這一次石塊沒能漂起來。

他說:「衣服和人。」

「真的?」封瀾笑了,快樂在她心中如水面的波紋一般延伸。

丁小野也笑著點頭,「真的。」

燒烤剛進行到一半,封瀾接了個電話,是派出所打來的,說她丟的車找到了,疑犯也已落網,讓她過來辦一下手續。

封瀾對丁小野複述了一遍電話的內容。丁小野說:「你去吧,這種事曾斐會處理得很好。」

封瀾心裡無疑更希望陪她一起去的人是丁小野,但也不願勉強他,點了點頭,與眾人打聲招呼便提前離開了。

在趕去派出所的途中,曾斐果然打電話給封瀾。他是個做事有條理的人,既然出面介入了這件事,就會善始善終。

有曾斐在旁,接下來的事進行得很順利。封瀾指認了搶劫她兩次的疑犯,正如丁小野所料,那傢伙是個長期吸毒的癮君子,前科多得數不清。封瀾這一票是他和同夥乾的最大一筆,也沒什麼高招,他將車子開出封瀾所住的大廈之後,繞進了附近的小路,那裡候著同夥的廂式大貨車。封瀾的小mini被裝進後車廂,輾轉賣到了黑市。案子本不複雜,碰巧事發路段的監控攝像出了故障,這才費了番工夫。

封瀾拿到了提車憑證,和曾斐一起走出派出所。她原本恨不得立刻找回丟失的車子,讓那小賊受到應有的懲罰。現在人贓俱獲,心裡了卻了一件事,卻並無意料中驚喜。她借著車子被盜的緣由,理直氣壯地享受了一段丁小野貼身護送的時光,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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