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自私的慈悲

封瀾在夢裡也沒有忘卻丁小野手心的溫度——他主動牽著她的手,走在被路燈熏染成昏黃色的、深夜的馬路上。緊挨著他的那一半身體是滾燙的,另一半卻冰涼,叫囂著,恨不能整個人與他相依偎。

她大半夜都在這半冷半熱中掙扎著,第二天早上,任鬧鐘響了幾遍也沒辦法爬起床,嗓子似火燒般乾渴,頭痛欲裂,用床頭的體溫計一量,38.2℃,才深知「為情傷風、為愛感冒」不是句虛言。

封媽媽趕過來照料生病的女兒。他們一家都秉承輕易不打抗生素的原則,所以封瀾並沒有去醫院,只在家喝了薑茶和雞湯,發熱厲害就往頭上敷涼毛巾,順便打開窗通風透氣。

「好好的天氣,活蹦亂跳的一個人,怎麼說病就病了?」趁封瀾在床上休息,封媽媽一邊給她收拾房間,一邊嘀咕。封瀾也很無語,這是她今年以來第一次感冒,以往她身體還不錯,遇上了丁小野,彷彿整個人都喪失了抵抗力,連病毒都來占她便宜。

封媽媽陪了封瀾兩天兩夜,第三天下午,封瀾燒全退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封媽媽就趕回去和封爸爸參加老同學聚會。封媽媽前腳剛出門,封瀾後腳就給餐廳里打了個電話,問了幾句今天營業的情況,便讓廚房給她做碗海鮮粥,交代丁小野送過來。

兩個小時後,封瀾家的門鈴響了。她雀躍地跑向門口,從貓眼裡看到提著個外賣盒子的丁小野,心裡的忐忑才被喜悅取代,趕緊理了理頭髮,把門打開。

丁小野進門之前目光在封瀾臉上流連了幾秒。封瀾有些心虛,她病了兩天,樣子會不會看起來很糟糕?她悻悻地給他拿拖鞋,問:「我不化妝的樣子和以前很不一樣?」

丁小野環視她的住處,回頭笑著反問:「你以前化妝了?沒看出來。」

「會聊天了。」管他真心假意,封瀾心花怒放。

丁小野把裝著海鮮粥的盒子放在餐桌上,「粥送來了,我……」

封瀾不由分說地打斷他,「不許回去。我都病了,你不聞不問也就算了,來了還不陪我說說話,你當我真的是為了這碗粥……而已?」

「也對。」丁小野看了看餐桌另一面放著的一小鍋白粥,若有所指。

封瀾剛退燒不久的額頭又有點發熱了,那是媽媽臨走前給她熬的。

「我媽煮的粥太清淡了。」封瀾辯解道。

「既然病著,還是不要太重口味。」丁小野說。

封瀾怎麼聽都覺得這話有言外之意。她悄悄低頭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丁小野來到之前,她是換了身睡衣沒錯,湖水藍的真絲睡袍款式簡潔保守卻足以勾勒出細腰,長度也恰恰好。這點小心機算不上重口味吧?

她像那天晚上一樣挽著丁小野的手,「反正不許你馬上走。店裡問起來我會解釋。」花-霏-雪-整-理

丁小野好笑地將手抽出來,說:「我什麼時候說了要走?洗個手行不行?老李打包粥的時候沒蓋嚴實,灑了一點在我手上。」

「哦。」封瀾這才放心,給他指了洗手間的位置。

丁小野從洗手間出來,封瀾已經躺回了床上。相對於良好的地段而言,她的住處並不算奢華。寬敞的客廳、一間卧室、一間書房,另加一個視野良好的大露台。小玩意不少,但歸置得很整齊,搭配著恰到好處的女性化軟裝,無不向人昭示著這套房子的主人是個經濟條件良好、熱衷生活情調的年輕單身女人。

封瀾抱著枕頭問丁小野:「其實你知道我只是想見見你吧?」

她沒去店裡這兩天,店長、出納、康康都曾打電話來表示問候,他反而無聲無息的。儘管封瀾心裡清楚丁小野要是主動表現出熱情那才奇怪,但還是盼著他能來。

「嗯。」丁小野站在她的卧室門口,回答得簡明扼要,一如他慣有的樣子。

「那你還肯來?」她是指明要他送粥沒錯,可丁小野什麼時候把她這個老闆娘放在眼裡了?他若不情願,有很多種推辭的理由。封瀾想,他會不會有一點點想念她呢?這想念有她的十分之一也是好的。

丁小野眼前浮現出他出門前店裡同事們異樣的神情。何止他知道封瀾的用意,她的意圖那麼明顯,有眼睛的人誰不心知肚明?

廚師長拍著他的肩膀艷羨著說:「你小子有福!」

老李和切配師傅咬耳朵:「咱們打打女服務員的主意就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別人都摸到老闆娘床上了。都是爹生媽養的,區別咋這麼大呢?」

芳芳和小嬌目光幽怨,埋頭幹活。

只有康康把他送出大門,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末了還囑咐他四字真言:「寧死不從!」

這樣的張揚從不在丁小野的計畫之內,他想過拒絕。兩天前目睹封瀾和曾斐四目相對時的默契,丁小野心裡湧出的煩躁和口不擇言的衝動,無不讓他感到陌生且無所適從,他知道這絕非只是出於他對曾斐本能的厭惡。他本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有些事要麼就不做,要做就絕不拖泥帶水,搖擺不定是他最不喜歡的事,可他現在正在朝自己抗拒的方向轉變。

那天他把封瀾送到她家樓下,她走到單元門口又回頭看看他,什麼也沒說,臉頰微紅如醉,雙眼明亮似水。那是全身心沐浴在愛河裡的女人特有的神采。每當他爸爸回家的時候,他就能從媽媽臉上看到類似的快樂。這樣的快樂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可貴。他控制不住再去看看她的念頭。

丁小野拋起從客廳順來的一個蘋果,再信手接住,放在嘴邊咬了一口,說:「忽然間沒人供應這個了,有點不習慣。」

封瀾白了他一眼,敢情他惦記著蘋果尤勝於她。

「別忘了白雪公主也是因為貪吃才倒大霉!吃吧吃吧,我蘋果里有詛咒!」她罵道。

「吃了會被七個小矮人再次蹂躪?」丁小野大笑道。

封瀾心裡說:「吃了會讓你一輩子離不開我。」

她猶豫了一下,拍拍自己的床畔,「坐吧。」

丁小野沒有動,封瀾藏起羞澀,挑眉道:「放心,樣樣都好的王子今天身體欠佳,不會蹂躪你的。你都能隨便吃我家蘋果了,還那麼客氣?」

丁小野笑道:「哈薩克族人有一句話:祖先的遺產有一部分是留給客人的。在察爾德尼,哪怕你走上一年的路,也不用帶一粒糧。怎麼到你這裡,吃了你一個蘋果,就要上你的床?」

封瀾原本以為自己的臉皮夠厚了,還是被他的直白臊得滿臉通紅。她拿起個枕頭砸向丁小野,「我呸,你想得美!我讓你坐著。『坐』,懂嗎?」

丁小野順手接過枕頭,走過去,坐在她的床畔,把枕頭放回原位,似笑非笑道:「『做』?『做』什麼?我不是很明白,你再解釋解釋?」

「流氓就是流氓!」丁小野要是有心捉弄,封瀾無疑落了下風,鬧得滿臉通紅,故意不再看他。

丁小野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手撐在一側的床上,低頭看她,微微笑著說:「對了,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不要總是跳出來擋在男人前面充當『騎士』。你要是能保持著這個姿態,恐怕早就嫁出去了。」

封瀾瞪他一眼,「你還瞧不起女……」

她的後半截話被丁小野忽然探向她臉龐的手嚇了回去。她獃獃地任他靠近,然後鼻子一癢,丁小野手裡捏著一小段搓成條狀的紙巾,面色複雜地補充:「要想成功嫁出去,還有個前提——不要讓男人看見你鼻子上塞著這個破玩意。」

封瀾目送他去扔紙巾,默默地把枕頭捂在自己臉上,她光記得換好睡袍,藏起床上的內衣,為什麼就沒想著去照一照鏡子,把塞在鼻孔里的紙巾取出來呢?

片刻後,當封瀾把枕頭從臉上移除,面色已恢複如常。她還怕在丁小野面前出醜嗎?做人要樂觀,他看完了她的窘態,其餘全是好的一面。

多了丁小野在側的床忽然變小了。封瀾突發奇想地從床頭櫃里翻出一瓶指甲油,塞到丁小野懷裡,搖了搖光腳丫說:「你幫我塗吧。」

丁小野一怔,拒絕得毫不猶豫,「我給你塗這個?做夢!」

「喂,我現在是病人,你就不能照顧照顧我?」封瀾早知道他會這樣,還是耍賴道。

丁小野嗤之以鼻,「病了還顧著你的爪子。」

封瀾一腳踹在他心口上,被他抓住腳,重重放下。她賭氣坐起來,「你不塗,我自己來。」

「無聊不無聊?」丁小野斜著眼睛看她往一個個腳指頭上塗鮮紅色的甲油,塗完還用床邊的雜誌扇著風等它干透。

甲油的氣味讓他皺眉,他埋怨道:「什麼味道?臭死了!」

封瀾挑釁地把腳丫子伸到他面前,「熏死你!你不喜歡,自有別人喜歡。」

「喜歡的人是變態吧,腳丫子有什麼好看?」丁小野身子往後倒,和她伸過來的腳拉開距離。封瀾的腿也是她最為自傲的身體部分之一,腳掌也是,在鮮紅如血的甲油襯托下更顯得皮膚雪白,形狀美好。丁小野嘴上說不好看,表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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