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柴房裡的暴動

卧牛村的那一方小天井裡,冷空氣在狹小的空間里就像響尾蛇一般「哧哧」地抽動著。

兆豐將手互插在衣袖內,蹲在柴房的門口。石營長和崔警衛守在柴房門的兩邊。馮蛋子和他手底下的民兵被軟禁在柴房內。張幺爺也在柴房裡,有點悠閑地抽著葉子煙。昏暗狹小的柴房被張幺爺嘴裡吧嗒著的一管葉子煙搞得煙熏火燎的,很嗆人。

柴房裡的馮蛋子開始坐立不安起來,有幾次他都想到外邊的天井裡透透氣,可是剛一走到門口拉開門,守在門口的崔警衛就把一隻腳伸到門檻上,用挑釁的眼神瞟著馮蛋子。馮蛋子因為給崔警衛上過手段,對崔警衛有點怯,就退了回去。

歪歪斜斜或靠牆站著或蹲在地上的民兵們見馮蛋子一副忍氣吞聲的樣子,就更放棄了要出這柴房的打算了,一起用懶散無神的眼睛盯著馮蛋子。馮蛋子見手下們用這樣的眼神看他,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就大聲叫罵起來:「渾蛋,還把老子們軟禁起來了?老子一沒偷,二沒搶,憑啥子軟禁老子?沒有王法了嗎?」

聽見馮蛋子在柴房裡發牢騷,石營長就給崔警衛使了個眼色。崔警衛心領神會,「吱呀」一聲打開柴房的門,走進去。馮蛋子立刻就閉嘴了,疑惑地看著崔警衛,以為崔警衛要上來綁他。崔警衛卻二話沒說,去下幾個民兵手中的槍。一個民兵要抵抗,崔警衛用膝蓋頂了一下民兵的小腹,被頂的民兵輕輕悶「哼」了一聲就蜷縮了下去,槍也就交到了崔警衛的手裡。

馮蛋子見崔警衛朝他的手下動了手,立刻大聲暴叫起來:「要咋子?要動手打架哇?」

在馮蛋子的挑唆下,有幾個民兵立刻就朝崔警衛惡狠狠地擺開了架勢。可是崔警衛只是輕蔑地笑了笑,繼續去下另外民兵手上的槍。另外幾個民兵幾乎沒有抵抗就把槍給了崔警衛。

一旁的馮蛋子終於急紅了眼,大聲朝幾個被繳械的民兵罵道:「叫你們來搞卵蛋的啊?這麼輕巧就讓人把槍下了?要是打仗呢,你們一個兩個的,還不就跟龜兒子一樣,都縮起腦殼等人家敲沙罐兒?」民兵們看著發飆的馮蛋子,都木樁子似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馮蛋子見自己的絕對權威受到了極大的考驗和挑戰,腦門子一熱,心裡一急,一個餓虎撲食就朝崔警衛的後背撲了上去。

崔警衛也沒有料到馮蛋子會突然間朝他惡撲上來,被撲了個正著,身子一個趔趄,差點跌倒。有兩個膽大點的民兵見馮蛋子率先動了手,也從兩邊朝崔警衛撲上來。抱頭的抱頭,壓腿的壓腿,被圍攻的崔警衛好漢難敵四手,終於被撲倒在了地上。

張幺爺見大事不妙,朝關閉著的木板門外大聲喊起來:「打起來了!打起來了!」而門外的石營長和兆豐卻沒有動靜。

張幺爺急得站起來,要去拉開壓在崔警衛身上的兩個民兵,卻被另外的兩個民兵一掀,張幺爺一個趔趄就坐在地上了。

這時,木板門「嘭」的一聲終於被石營長一腳踢開了。兩個剛要上去幫忙壓制崔警衛的民兵嚇得一哆嗦,站在原地不再動彈。

馮蛋子壓住地上的崔警衛,看著崔警衛肩膀上背著的幾條破槍,大聲叫囂道:「敢下老子的槍,老子今天要下你的槍。」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刺耳的槍聲在他的耳朵旁炸響。馮蛋子一哆嗦,一下子就趴在崔警衛的身上不動彈了。另外兩個壓住崔警衛手和腳的民兵也像死豬一樣一動不動,就像被施了定身法。

愣了幾秒鐘的馮蛋子這時大聲問道:「哪個在打槍?哪個在打槍?」眼睛卻不敢朝別的地方看,身子也不敢挪動半分。崔警衛掙扎著從三個人的身體下抽身起來,朝著馮蛋子肥碩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腳,馮蛋子丁點反應都沒有。

石營長這時朝趴在地上的馮蛋子悶聲說道:「你要搞清楚,你現在對抗老子就是對抗政府!曉得不?」

馮蛋子終於搞清楚是石營長開的槍了,趴在地上不住點頭,說道:「曉得!曉得!」

「你剛才不是說王法嗎?現在老子就告訴你,今天這個地方,這個時候,老子就是王法!老子現在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要敲你的沙罐兒還不就像敲一個夜壺一樣。你如果想朝老子槍口上撞的話,老子也不會有丁點含糊的。再有下一回,老子的槍口就不會朝天上開火了。」

趴在地上的馮蛋子就像雞啄米似的點頭連聲說:「我曉得了,長記性了,下回絕對不敢了。」

崔警衛背著槍走出去,石營長退出去時又「嘎吱」一聲把門關上了。馮蛋子這時才試探著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盯著隨同他一起爬起來的兩個民兵。因為忌諱一旁的張幺爺,也不敢說什麼話,臉都被氣得扭曲變了形。

坐在一旁的張幺爺這時呵呵地笑,說:「還真是怪物怕野物——一物降一物啊!呵呵……」

馮蛋子就像盯仇人似的盯著張幺爺,張幺爺此時卻丁點也不怕馮蛋子了。

馮蛋子惡狠狠地小聲朝張幺爺說道:「等老子一走出這間房子,就組織大隊上的人開你狗日的批鬥會!看哪個遭報應!」

張幺爺卻朝馮蛋子挑釁地說:「老子經歷了這麼一連串的事情啊,還把有些事情真的看開了。你也別拿啥子批鬥會來嚇老子了,有本事你把老子架在柴火堆上烤,老子皺一下眉毛都算是龜孫子!」

馮蛋子朝張幺爺豎起大拇指,咬牙切齒地惡聲說:「好,你有性格,老子就要看一下你張韋昌的背上是不是背鋼板了。捶不死你狗日的!」

張幺爺眉毛一挑,冷「哼」了一聲,站起來,朝柴房外走去。

「嘎吱」一聲拉開門,崔警衛站得筆直,門神一樣立在門口。張幺爺站在崔警衛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嘖嘖說道:「威風!當真威風!嘖嘖!」

而石營長和兆豐兩個人卻蹲在天井裡下起了「六子沖」。張幺爺走過去,蹲下,歪著頭看兩個人下棋。

「張幺爺,那個光腦殼還在折騰沒有?」石營長邊下棋邊問。

「還敢折騰啥子哦!個個都嚇得跟龜兒子一樣的。呵呵……鬧了半天都是欺軟怕硬的東西,只把我們這些老實巴交的老百姓不放在眼裡。遇到好強霸佔的了,個個都下軟蛋了。」張幺爺很解氣地說。

石營長卻停了手中要落的一個小石子,說:「你是說我好強霸佔了?」

張幺爺發覺自己說走了嘴,連忙說道:「大幹部,我不是那個意思哈!我就是說馮蛋子那伙人就是狐假虎威欺軟怕硬的主兒。你咋是好強霸佔呢?你簡直就是抱打不平啊!剛才馮蛋子還背著你提勁打靶的,說等你們走了過後,就要開我的批鬥會,辦我的學習班,要捶平老子。」

石營長將手裡的石子朝地上一擱,大聲說道:「他龜兒子敢!看老子咋收拾他!當真是你們這兒的土皇帝了哦?」

張幺爺見石營長的眉毛立起來,把他的話當了真,又打圓場地說道:「他龜兒子馮蛋子也就是說說氣話,你別當真。他是狗肉做的刀頭——上不了宴席的。咱不和他龜兒子一股見識。」

兆豐呵呵笑道:「還是張幺爺把事情看得開,呵呵……」

「你還別說,這幾天啊,我還真看開了一些事情。呵呵……」張幺爺樂滋滋地說。

兆豐卻突然盯著張幺爺說:「張幺爺,你還真的變了,不像剛才那樣子著急了。咋回事呢?」

張幺爺也醒過神來似的說:「當真,我的心裡咋莫名其妙地就變得輕輕鬆鬆的了?咋不焦心了呢?院子里的那些老老少少還一個鬼影子都沒看見啊!」

兆豐這時說道:「張幺爺,我說一句話不曉得你信不信?」

「啥話你說。你說的話我百分之百信。」

「你心情好是個好兆頭,說不定你們村子裡的人真的一點事情都沒有。」

「是嗎?」

「說不清楚,但是有些時候這些預兆是很準的。你信不信?」

「我信,我當然信。你這一說,我還真的感覺村子裡的那些人會平安無事了。」

三個人正在天井裡說著話,一直守在門口的崔警衛聽見柴房裡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便把一直關著的柴房門打開了一道縫,卻看見柴房裡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那幾具屍首直挺挺地半掩埋在亂糟糟的柴草堆里。

「營長,這夥人不見了。」崔警衛大聲朝石營長喊道。

石營長和兆豐都是一驚,一起站起來,朝柴房跑去。張幺爺也跟著攆了進去。

屋子裡還真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張幺爺恍然大悟地說道:「我曉得了,肯定是從那個洞洞裡頭跑了。」兆豐已經走到柴草堆里把屋子角落的柴草往外邊翻。三下五除二地翻開柴草,一個黑糊糊的洞口顯露了出來。

石營長將雙手叉在腰桿上,有些無奈地喘了口氣說道:「這群烏合之眾,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走,下去看看……」說著率先下到了洞里。

張幺爺卻有點猶豫起來,他對這黑糊糊的洞口已經有點神經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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