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懸而未決

兆豐快步走進那片斑竹林。

白曉楊斜靠著一棵竹子坐在地上,眼睛失神地看著搖曳的火堆。張子恆也蹲在火堆旁發愣。只有黑子目光炯炯的異常警覺,聽見竹林里有輕微的異響,兩隻耳朵立刻就豎了起來。

兆豐走過去,白曉楊望著他,看見兆豐是空著雙手回來的,臉上全是失望悲傷的神情,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她輕聲說:「兆豐叔,孩子呢?」

兆豐在她面前蹲下,說:「孩子沒事,還精神著呢。給兆豐叔三天時間,三天之內兆豐叔一定給你要回孩子。」

白曉楊又抽泣起來,說:「她那麼小,得吃奶啊!餓了怎麼辦?還沒來得及給她取名字呢!她不該遭這份罪的!」

兆豐拍拍白曉楊的肩膀,說:「兆豐叔知道。這孩子的命硬,就當她命中有這一劫吧!大難不死的人必有後福。小楊子,不要傷心,你的身子已經很虛弱了。」

白曉楊朝兆豐點頭。

兆豐說:「我們先回去吧。」說著就攙扶著白曉楊起來。張子恆悶聲悶氣地跟在後面。

兆豐扶著白曉楊回到張幺爺家時天色已經發白。張幺爺一直坐在階沿上的那張大竹椅里沒有動彈。張婆婆怕他受涼,要把他扶進房子里歇著,可是張幺爺固執地一定要在階沿上等著兆豐他們回來。張婆婆拗不過他,就只有由著他了。

庹師蹲在房間的角落裡一動不動,就像被凍僵在那兒了。

張婆婆覺得渾身的身子骨酸疼,又和衣裹進被子里睡下了。

在階沿上等得心煩意亂的張幺爺不住地長吁短嘆,恨不能走到村子外邊去看個究竟。

當看見黑子撒著歡地首先跑進天井裡,兆豐扶著白曉楊進來,張子恆緊跟在後面時,望眼欲穿的張幺爺喜出望外,掙扎著從大竹椅上站起來,說:「小白,你總算是回來了,你可把幺爺我急壞咯!」

但看見回來的三個人都兩手空空,沒有抱著孩子,而且神情也很頹廢,張幺爺喜出望外的神情又瞬間黯淡下來,說:「孩子呢?」

白曉楊就望著兆豐。

兆豐朝張幺爺說:「孩子得過幾天。你就別操心了,幺爺,沒事的。」

張幺爺哦哦地應了兆豐,安慰白曉楊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都怪幺爺,沒有守住你們母子。」

兆豐這時說:「幺爺,還得麻煩你照顧好小白,我得緊趕回去一趟,家裡還有點事情。」

張幺爺剛要說吃了早飯再走,白曉楊卻先說話了:「兆豐叔叔,我要跟你一起走。」

張幺爺一聽白曉楊要跟著兆豐走,立刻就急了,說:「這咋行啊?你還在月子里呢!你不能出門亂走動的,萬一落下了病根咋整?我得讓你幺婆婆好生伺候你,不能在月子里虧了身體。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白曉楊朝張幺爺說:「幺爺,我沒那麼嬌貴的。你別把我弄成負擔和累贅了。」

張幺爺說:「你咋還叫我幺爺呢?該改口了,你是我干閨女了,你都認了的。」

兆豐呵呵笑道:「幺爺,你讓小楊子做你的干閨女我都有點捨不得呢!你可真會撿便宜。」

張幺爺呵呵笑道:「小白親口答應了的。你問小白。」

白曉楊笑了一下,朝兆豐點了下頭,但眉頭糾結的愁雲依舊很濃。

兆豐說:「這樣也好,以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住在幺爺家裡了。呵呵……」

張幺爺也沾沾自喜地說:「老天對我張韋昌還是不薄啊!到老了,給我送這麼好的一個閨女過來。呵呵……」

一直蹲在一旁悶聲不響的張子恆見張幺爺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癟了一下嘴,冷冷地哼了一聲。

張子恆的冷哼聲弄得張幺爺極其不自在起來,瞪了張子恆一眼。張子恆翻著眼睛和張幺爺對瞪。張幺爺牙齒就咬緊了,苦於沒有機會起來過去收拾張子恆,就忍了。

兆豐這時說:「好了,天也馬上就大亮了,我也該走了。幺爺,小白就拜託給你了。記住,她的身邊千萬不要再離人了。我回去把事情安排好就馬上回來。」

張幺爺連聲說:「一定的,一定的……」又說:「庹師回來了,現在老林子那邊沒有人守,這個事情你看咋辦?」

兆豐說:「老林子那邊也不能離人,我這就讓庹師過去守。」

白曉楊這時卻說:「兆豐叔叔,我真的要跟你走,我想看萬祖祖了。」話還沒說完,眼圈又紅彤彤的了。

兆豐看著白曉楊想了一下,說:「你這樣子,能走這麼遠的路嗎?」

白曉楊倔犟地點了下頭。

一旁的張幺爺卻著急起來,說:「閨女,你咋這麼犟呢?你就聽乾爹一句話好嗎?」

白曉楊朝張幺爺說:「乾爹,我就是想去看看萬祖祖。看了我就回來,不會有事的。」

張幺爺為難地看著兆豐,兆豐朝張幺爺說:「小楊子實在想去就讓她跟著我去吧,反正她的萬祖祖也念叨她念叨得緊。」

張幺爺無奈,想了一下說:「這樣,我讓子恆用高車推著我干閨女去你那兒。」

兆豐說:「幺爺,那路爬坡上坎懸崖陡壁的,高車是過不去的,你就別出餿主意了。你放心,我比你還心疼你干閨女。你就放心吧。」

張幺爺還是不放心,說:「這樣,還是讓子恆跟你們一路,我閨女走不動了,就讓子恆背。子恆,跟著兆豐叔叔他們一道去。」

張子恆苦著臉朝張幺爺說:「幺爺,我都幾天幾夜沒有好生合過眼了!」

張幺爺蠻橫地說:「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也得跟著去。老子年輕那會兒,五天五夜沒合眼也啥事沒有呢,虧你還夾個卵蛋!」

張子恆無奈,只好站起來。

兆豐也沒有再說什麼推辭的話,徑自走進房間里。庹師還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蹲在牆角,見兆豐進來,就站起來。

張婆婆裹在被窩裡,鼾聲勻稱。老人家興許是被這一通折騰得太疲憊了。

兆豐朝庹師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然後過去使勁拍了拍庹師的肩膀,庹師朝著兆豐傻傻地笑。

兆丰神情嚴肅地朝庹師比了幾個果斷複雜的手勢,庹師笑嘻嘻的神情隨之變得沉穩了。兆豐的手勢剛一打完,這傢伙扭頭就朝房間外邊走。

兆豐搖頭輕聲說道:「還真是個急性子,我還沒有交代完呢。」

等兆豐走出房間,庹師已經跨出天井的大門了。

張幺爺莫名其妙地望著庹師的背影說:「他急匆匆地去哪兒?」

兆豐說:「去老林子。」

張幺爺這時指著庹師出去的方向朝黑子喚了一聲:「黑子,去,跟著。」

一直匍匐在張幺爺腳邊的黑子立刻起身,撒開四條腿就朝庹師攆了上去。

兆豐帶著白曉楊走後,張幺爺的心裡頓時就覺得空落落的了,坐在階沿上感覺冷颼颼的相當無聊起來,於是就朝睡在房間里的張婆婆大聲喊:「老刁婆子,還死睡著幹啥?你想把我凍死在外邊啊?趕緊過來扶老子進屋!」

張婆婆聽見張幺爺的喊聲,就起床出來。

「你剛才不是嘴硬不進屋的嘛,咋還是經不住了呢?」

「老子剛才是等我閨女小白回來。現在閨女走了,我還窮坐在外邊受冷幹啥?」

「小白走了?幾時走的?」

「跟著那個兆豐去看她的萬祖祖去了,攔都攔不住,急死人了。月子里的人,一點都不將息自己。」

張婆婆扶著張幺爺說:「城裡的人,看著文文弱弱的,有時候性子上來了,就是死犟!」

張幺爺立刻朝張婆婆喝道:「小白是我的閨女了。以後只許我說說她的不是就行了,你可別說她什麼不好。謹防老子松你的肉皮子!」

張婆婆不滿地說:「那好,以後就讓她只管叫你乾爹哈,讓她還是管我叫幺婆婆。」

張幺爺一把甩開張婆婆扶住他的手,瞪著張婆婆說:「你是不是要在老子面前犟嘴?還真是肉皮子緊了是不?」

張婆婆對蠻不講理的張幺爺已經完全適應了,說:「是你自己說只能你說她,不許我說她半點不是的?」

張幺爺說:「她管我叫乾爹,管你叫幺婆婆,這成什麼了?差輩了!老子到頭來還成你兒子了?你個老刁婆子是不是真欠揍了?」

張婆婆呵呵地笑了,說:「你還沒老糊塗啊?」邊說邊上去扶住他。

張幺爺說:「老子要是真糊塗了,你個老刁婆子就該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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