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來了民兵連長

被推出天井的張幺爺還沒來得及抬腿,張婆婆砰的一聲就把大門給關上了。

張幺爺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老刁婆子!比老子還謹慎了!」說著就朝祠堂里走。

祠堂大壩子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見張幺爺從田埂路上走過來,都眼巴巴地望著他。

張幺爺故意裝出啥事也沒有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接生婆藍二娘這時把張幺爺拉到一邊,悄聲說:「幺爺,我可真的啥也沒有說,不是我把那個二流子招來的。」

張幺爺說:「我也沒說你說了啊。哪個二流子?」

「就是當民兵連長的那個吳章奎啊!還帶了三個二流子來,都背著槍!」

「背槍又咋啦?空槍,沒子彈的。」

「子坤被那個二流子叫進去了。他們不會把子坤詐出來吧?」

「詐什麼出來?」

「就是我在你家裡接生過的那個女的。」

張幺爺看了下藍二娘,說:「二娘,你怕這事牽扯上你吧?」

藍二娘說:「誰不怕?再說,萬一那個女的真的是女特務,讓二流子知道了是我給她接的生,到時候我就會被弄去坐學習班站高板凳挨批鬥的。」

張幺爺說:「什麼女特務?我看你們是看反特故事片看多了吧?小白是我干閨女!」

「哪個小白?」

「就是你接生的那個。」

藍二娘說:「你先前咋沒這麼給我說,害得我虛驚一場!」

「現在給你說也不遲啊!」

張幺爺丟下藍二娘,徑自朝祠堂的大門走去。

張幺爺穩紮穩打地走上祠堂的台階,大門口站著幾個愣小子,鬼鬼祟祟地朝著剩出的那道門縫裡瞧。張幺爺冷冷地瞟了幾個愣小子一眼,幾個愣小子連忙讓到了門的兩邊,看著張幺爺。

張幺爺沒有馬上推門進去,而是壓著聲音朝幾個愣小子說:「讓老子知道了是哪個狗日的把這幾個鬼招來的,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幾個愣小子見張幺爺咬牙切齒的樣子,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慌忙溜下了台階。

張幺爺這時才不慌不忙地嘎吱一聲推開祠堂的大門走進去,反手又把大門掩上了。

張子恆和吳章奎面對面地蹲在那棵百年羅漢松下,三個二十多歲的民兵歪歪斜斜地站在一旁,背上都背著一桿步槍,很牛逼的樣子。這三個民兵是外村的,張幺爺只是面熟,名字一個也叫不上。

不過對這個吳章奎張幺爺倒是蠻熟的,而且知道這小子的底細。這小子自小就冥頑不化鬧得周圍四鄉八鄰雞犬不寧,讓人很不省心。仗著自小跟著他老子——吳顯濤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不務正業、打架鬥毆、調戲婦女是這小子的強項,在周圍幾十里地界上很是混出了一點惡名。

吳章奎說起來和張幺爺還有過一段不小的過節。那是因為張幺爺的屋子旁邊長了一棵柑子樹,每年樹上都會結出一百來個碩大圓溜的柑子。

那陣子水果這玩意兒是個很稀罕的東西,張幺爺這棵柑子樹在周圍就有點人怕出名豬怕壯的味道。每年果樹掛果的時候,張幺爺就會把狗拴在柑子樹下守著,只要聽見狗一叫喚,張幺爺立馬就會出去看動靜。

那年,張幺爺把一條大黃狗拴在柑子樹下,那條大黃狗也是被張幺爺馴服得很聰明的狗。

那天守在柑子樹下的大黃狗沒有啥動靜,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可是事情就怕趕巧了,趕巧張幺爺那天跑肚子要上茅房,結果正碰上吳章奎和幾個毛頭小子在偷果樹上的柑子。而大黃狗已經被吳章奎下藥給葯死在果樹下了。

其實,如果吳章奎和幾個毛頭小子只是偷幾個柑子,張幺爺也就算了,甚至還會摘幾個給他們讓他們走人。因為張幺爺對吳章奎的老子——吳顯濤還是比較看得起的。吳顯濤醫治跌打損傷很有一套,據說在一個高人那兒得到了獨家秘傳,每回上山找草藥鬼祟得很。看不出是什麼葯,因為拿回家的草藥都是被他在半道上搗碎了的。雖然吳顯濤的名聲也不是很好,可是幺爺就服他的那份手藝。

可是,當張幺爺看見他的大黃狗被吳章奎這幾個臭小子給葯死了,當時就急眼了。幾個毛頭小子守在樹下接吳章奎摘的柑子,看見張幺爺出來,猢猻散地一下子就跑得沒了影。吳章奎被張幺爺堵在了樹杈上下不來了。

當時的張幺爺看著柑子樹下嘴角淌著血的大黃狗,眼睛都急紅了。他氣急敗壞地叫吳章奎下來,吳章奎騎在樹杈上死活不下來,還有恃無恐地摘樹上的柑子朝樹下的張幺爺扔!張幺爺的肚子這當兒又嘰里咕嚕地響著警報,這就把張幺爺逼得有點狗急跳牆了。

於是張幺爺順手抽出橫在房檐下的一根四五米長的晾衣竿,朝著樹杈上的吳章奎又打又插。吳章奎就朝柑子樹的高處爬,還朝張幺爺做鬼臉進行挑釁。

張幺爺見晾衣竿夠不著,又撿地上的石子,吳章奎依舊有恃無恐,朝著柑子樹最高的樹梢上爬。越往高處爬,柑子樹的枝條越纖細,終於承受不住吳章奎的重量,咔嚓一聲折斷了,吳章奎呼啦一下從柑子樹上摔下來了,正摔到張幺爺的腳跟前。

原本張幺爺是該罷手的,因為吳章奎摔下來的時候手腳都摔斷了。可是,已經被氣昏了頭的張幺爺還是照著吳章奎的腰桿上踹了兩腳。

吳章奎頓時就翻了白眼絕了氣,幸好張婆婆聞聲從屋子裡跑了出來,死死拉住了張幺爺,不然,吳章奎那天就被張幺爺踹死在柑子樹下了。

後來張幺爺說他當時的唯一念頭就是為民除害,腦子裡啥多餘的念頭都沒有。

再後來,吳章奎和憑造反起家的大隊黨支部書記——馮蛋子稱兄道弟的,於是就混成大隊的民兵連長了。

張幺爺曾經不止一次地在張子恆面前感嘆:「老子那回沒有斬草除根,後患啊!要不,這民兵連長的位子就是你的。」

張子恆每每聽張幺爺這麼說,也是一臉的遺憾。

看見張幺爺背著手走進來,吳章奎扭頭斜瞟了張幺爺一眼。

張幺爺從吳章奎的眼神里感覺出了一種邪惡,心裡不由得沉甸甸地抽了一下,就像心把子上被誰用繩子拴了一塊石頭,猛地往水底一沉。張幺爺渾身就冷冰冰的了。

張幺爺故意輕咳了一下,穩定了一下心裡的不適應,步子依舊走得不急不緩的。

張子恆站起來,朝張幺爺打招呼。

張幺爺應了張子恆,眼睛卻看著吳章奎。

吳章奎穿著一身的綠軍裝,腰桿上扎了一根很牛逼很牢實的軍用皮帶,梳著分頭,臉又窄又瘦,眼窩陷得很深,這樣他的那雙眼睛就在深陷的眼窩裡顯得有點陰氣森森的了。這是一個典型的漢奸二流子的造型啊!

「可惜了那一身軍裝咯!狗日的!」張幺爺心裡暗自罵道。

「子恆,你們都在祠堂里說啥呢?有啥話不能在外面當著卧牛村的群眾說?」

張幺爺首先開口說話了。

張子恆說話有點支吾,顯得底氣很不足,說:「幺爺,吳連長是來調查村子裡鬧蛇的事情的。」

張幺爺哦了一聲,心裡有了底,於是說:「蛇的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咋還驚動吳連長了?」

吳章奎這時卻站了起來,他的個子比幺爺起碼高出半個頭,用居高臨下的態勢對張幺爺說:「你說過去了就過去了?」

張幺爺心裡並不是很怯吳章奎,說:「那不是過去了還咋樣?」

吳章奎大了聲音說:「你張幺爺的膽子也真夠大的。四類分子張子銀死了,你到大隊上招呼也不打一個,隨便叫人一把火燒了就是了。你有這個權力嗎?」

張幺爺說:「哦,你就為這個事情來的啊?張子銀是被蛇咬了一口,中蛇毒了,就死了,就直挺挺地擺在你腳下這塊地方,村子裡的人都嚇得很。我原來也是打算讓張子恆給大隊上說一聲的,可是那天,應該是前天吧,雪又下得大,路上又溜滑,到大隊的路坡坡坎坎的又不好走,我想想村子裡也就只有我的輩分最大,子銀是我的侄兒,他的主我還是做得了的。所以就讓張子恆派幾個人把張子銀就地燒了。這個事情我還正打算明天就去大隊上給書記說呢!」

吳章奎說:「不是說張子銀是被大蟒蛇吞進肚子里又吐出來的嗎?」

張幺爺依舊不急不緩地說:「這是哪個龜兒子造的謠?其實就是一條鋤把粗的蛇,從這棵羅漢松上下來咬了張子銀一口,哪有什麼吃得下人的大蟒蛇?這真的是造謠!現在正搞運動呢!哪個人造這種謠就不怕坐班房?」

吳章奎就盯著張子恆,說:「幺爺說的話是真的嗎?」

張子恆一直神情緊張,立刻賠了笑臉說:「幺爺這麼大歲數了還用得著吹牛嗎?」

吳章奎就抬頭看了看羅漢松,似乎怕有蛇再從羅漢松上掉下來在他脖子上咬上一口,本能地朝樹底下退了幾步。

那三個民兵也跟著退了幾步。

吳章奎突然說:「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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