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未卜先知的萬神仙

那人把庹師就像孩子似的抱起來,在原地轉了兩圈,顯得既激動又興奮。連張幺爺遠遠地看著都有些被感染了。

這是一種老來樂的童真啊!

那人把庹師放下來,兩個人勾肩搭背地就朝茅草屋走了過來。

到得近前張幺爺才看清來人的模樣,居然是一個瘦小乾癟的五十多歲的老頭!

不是萬神仙?

張幺爺有點愣神了,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萬神仙已經不在人世了?」

老頭也看著張幺爺,滿眼的疑惑,而庹師的臉上卻依舊泛著興奮的光彩。

「你是和庹觀一起來的?」乾癟老頭問。

張幺爺一愣,說:「我是和他一塊兒來的。」說著就用手指著庹師。

乾癟老頭先是一愣,但馬上就反應過來,說:「哦,他就是庹觀。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張幺爺也反應過來,說:「小白只告訴我他叫庹師。」

老頭又是一愣,但隨即哈哈笑起來,說:「呵呵……這狗東西,還敢稱庹師了。呵呵……」

一旁的庹師不明白乾癟老頭在笑什麼,也用笑嘻嘻的表情附和著。

張幺爺說:「我們是來找萬神仙的。」

乾癟老頭一聽,立刻就沉下臉,冷冰冰地說:「萬神仙已經死了!死了好多年了!」

張幺爺一聽,心裡頓時就沒了主意,自言自語地說:「死了?這可咋整?這可咋整?」

乾癟老頭卻說:「你把庹觀送回來交給我就行了。我會照顧好他的。回去告訴庹正江,叫他就當沒有生過這個兒子。」

老人的神情越來越冷淡。

張幺爺一頭霧水,說:「誰是庹正江?」

老頭也是一臉的迷糊,說:「你不認識庹正江?」

張幺爺說:「我咋認識庹正江?」

老頭更是不解了,說:「那庹觀?」

張幺爺說:「他是半夜的時候路過我家門口,我收留了他。」

老頭立刻就咬牙切齒地說:「作孽啊!觀觀這輩子咋就攤上這麼一家人?我們的觀觀真的太可憐了。」說著就上去把庹師的頭攬在胸前,一副又心疼又愛護的樣子。庹師也把頭依偎在老頭的胸膛上,仰著腦袋眼巴巴地望著老頭,既安靜又溫順,像一個在外邊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老頭接著說:「回來就好了,幸好有人收留你。不然還不定你在外邊受什麼罪呢!往後你就跟著我吧。我餓不死你也餓不死。」

張幺爺根本不知道這個老頭在說什麼,腦子被整得跟漿糊似的完全迷糊了。

說:「我真的是來找萬神仙的,一會兒我還得帶庹師回去。」

老頭嗯了一聲,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張幺爺說:「你還要帶庹觀回去?」

張幺爺說:「是啊!小白說只有帶庹師來找萬神仙,萬神仙才會答應幫我們的!」

老頭的神情立刻警覺起來,說:「哪個小白?」

張幺爺開始著急起來了,說:「我也不知道她是哪個小白,小白就是小白!反正就是她讓我帶庹師來找萬神仙的。你是萬神仙的什麼人?」

老頭脾氣不大好地朝張幺爺說道:「你管我是萬神仙的什麼人。我問你哪個小白?」

張幺爺急得嘴皮冒泡,說:「小白就是庹師的老婆,是她讓我帶庹師來的。」

老頭盯著張幺爺,似乎想從張幺爺的臉上看出什麼破綻。這一刻,張幺爺才發現這老頭的眼神和庹師的眼神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冷颼颼的具有無可抗拒的穿透力,這樣的眼神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對方的心裡去!

張幺爺被老頭的眼神看得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

老頭終於說:「你是卧牛村的人?」

張幺爺又是一驚,說:「你怎麼知道?」

老頭說:「你別問這麼多。你先說你是不是卧牛村的人?」

張幺爺越加驚訝,說:「是!」

老頭定了一下,喃喃地自言自語道:「看來師傅他老人家果然是未卜先知啊!卧牛村果然是出大事了!」

老頭的話令張幺爺更是驚訝得目瞪口呆,心裡說:難道這個老頭也是神仙?

張幺爺說:「你怎麼知道卧牛村出事了?」

老頭說:「多餘的話你不要問。我馬上就做晚飯,吃了晚飯我就帶你去找萬神仙。」

張幺爺喜出望外地說:「萬神仙沒有死?」

老頭說:「神仙哪兒有那麼容易死的。」

邊說老頭邊從褲腰帶上解下開掛鉤銅鎖的鑰匙。

其實,這三間茅草屋鎖和不鎖是沒有多大區別的。兩扇木板門之間的縫隙足足可以鑽進去一個小孩子。而屋裡的家什更是簡單得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

張幺爺走進屋,一臉的詫異,說:「我十幾年前來找萬神仙醫風濕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光景啊。」

老頭說:「你十幾年前來的時候我師傅那會兒還沒有遭難呢!方圓幾十里地界,誰不知道萬神仙的名字。唉,現在可不比以前了。該搬的被搬了,該搶的被搶了,該砸的也被砸了。我現在,就守著幾間破草屋了。」

張幺爺說:「誰那麼大膽,敢動神仙的東西?」

老頭說:「紅衛兵、造反派。說我師傅藏有國民黨反動派的藏寶圖,說我師傅是潛伏在人民內部的特務。」

張幺爺說:「真的會有這麼稀奇的事情?」

老頭說:「比這稀奇的事情還多著呢。」

老頭說完又搬了個大鵝卵石讓張幺爺坐,然後就生火做飯去了。

庹師卻在三間屋子裡來回地轉,邊轉邊打著手勢,一臉的不理解和憤怒……

老頭做飯的家什很簡單,用了三塊大青石支著一個缺了一個角的鐵鍋,裡面也不知放的什麼黑乎乎的東西,生上火就咕嘟咕嘟地煮了起來。中途又在鍋里丟下一把野菜,不一會兒,屋子裡就飄出一股草葉子的清香味。

老頭連碗沒有一個多餘的,先讓張幺爺吃,張幺爺推辭,但是老頭既固執又熱情,張幺爺拗不過,就只好先吃了。但這樣吃起來畢竟有太大的心理負擔,於是只吃了大半碗就再也不吃了,謊稱吃飽了。不過老頭弄的這東西吃起來倒是蠻香的,張幺爺不好意思問老頭煮的究竟是啥東西,只吧嗒了幾下嘴,就坐到外邊的階沿上抽葉煙去了。

然後老頭又舀了一碗讓庹師吃。庹師倒是不客氣,端起老頭遞過的粗瓷大碗就風捲雲殘地狼吞虎咽起來,足足吃了三大碗,打了幾個飽嗝,才把碗放下。

等老頭再拿著碗去鍋里舀的時候,就只有小半碗了。

不過老頭還是看著庹師,心裡挺樂呵,說:「還是喜歡吃我給你弄的這個像豬食一樣的糊糊,你小子就這點好,記情!不忘本!」

庹師似乎知道老頭在表揚他,蹲在老頭面前,抱著膀子,看著老頭,一臉憨痴痴的傻笑,就像一條很溫順的小狗!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屋裡屋外都昏黑不清。

張幺爺說:「你節約得煤油燈也不點一盞嗎?」

老頭說:「還點什麼煤油燈,平常再過一會兒我都睡下了。再說,要是點上燈,說不定就會有民兵來清候我。我這三間破房子,隨時都有人監視著呢。」

張幺爺說:「清候你幹什麼?」

老頭說:「是我從公社把我師傅偷出來的。他們一直在找。」

張幺爺說:「萬神仙也被鬥爭了?」

老頭說:「鬥爭都算是輕的了,簡直沒把我師傅當人在整。幸好我師傅的身子骨硬朗,不然早就被弄得屍骨無存了。唉!這世道,人都著了魔了。」

老頭把煮飯後留下的灰燼用水澆了,打掃出屋子,又把鍋和碗筷涮洗得乾乾淨淨,然後才帶著張幺爺和庹師出門。

臨出門的時老頭給庹師打了只有他們倆人才可以理解的手勢。庹師高興得就像過家家的小孩子似的,在老頭的面前一蹦一跳的。

雪是徹底停了,但白天的積雪依舊沒有化盡,空氣里卷挾著寒冷的氣流。天空雲開霧散,一輪皎潔的明月從一片烏雲里探出了頭。

山間的月色皎潔得幾近透明,四周非常安靜。在彎彎曲曲的山間小道上行走,可以不用任何照明。

張幺爺走在老頭後面。庹師走在張幺爺後面。

張幺爺說:「你帶我上哪兒去找萬神仙?」

老頭說:「別問那麼多,去了就知道。」

張幺爺就不再說話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