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荒廟裡的蹊蹺事件

卧牛山上有一座寺廟,規模不大,只有四重殿,但寺院的周圍卻是林深樹密。原先有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在寺廟裡守著香火。破四舊的時候,老和尚不知去向,據說是在一個山洞裡圓寂了,小和尚據說也還俗了,也有人說小和尚雲遊四方去了。寺院里人去樓空,泥塑的菩薩也被砸爛,丟在大殿前的荒草叢裡。一棵巨大的大葉榕遒密的枝葉覆蓋了大半個寺廟。每年夏天,幾百上千隻白鷺在榕樹上棲息繁衍,繞著樹冠飛舞嬉戲,煞是壯觀。

埋張子銀的亂墳崗是寺院後面的一片荒草壩。

荒草壩除了卧牛村的人發喪出殯前來光顧,平常絕對無人涉足,雖然沒有樹木的覆蓋,但依舊顯得陰氣森森。

在荒草壩子里埋了張子銀的骨灰罈,張幺爺在旁邊一個殘缺的石碑上坐了下來。雪早已經停了,天色放晴,明晃晃的陽光從幾十米外的高高的樹冠上投射到荒草壩上,給覆蓋在荒草上的積雪鍍上了一層黃澄澄的光。

張幺爺抽著葉煙,明晃晃的陽光炫得他的眼睛有點眯縫。

不遠處的寺院已經開始坍塌,厚厚的積雪也沒有掩蓋住它的凄涼。青灰色的瓦脊和裸露出的房梁在積雪中斑駁地遺漏出來。

張子恆和幾個愣小子給張子銀的墳塋培上了最後幾鏟土,就走到張幺爺的身邊,說:「幺爺,下山嗎?」

張幺爺似乎沉浸在了某種回憶的時光中,他眯縫著眼睛看著被積雪覆蓋著的這一片荒草壩,說:「你說做人有什麼好的,擔驚受怕一輩子,到終了不是化作一堆土就是一堆灰!唉!子銀這麼去了我倒是覺得好,沒兒沒女,一了百了,了無牽掛。可惜今天沒有給他燒香蠟紙錢。不過你記住這塊石碑,這就是記號,有機會,還是要給他添補上的。我幺爺從來不會虧待張家裡任何人的,死人也一樣!」

張子恆倒是沒有心情聽張幺爺發感慨,說:「幺爺,聽說你小的時候經常到這寺廟裡玩,老和尚還想收你做徒弟,說你有佛緣?」

張幺爺說:「那是我的老子和老和尚有緣,沒事的時候就愛上這寺院里和老和尚下個棋聊個天什麼的,順帶也帶上我。我能有什麼佛緣?整個一個調皮蛋。我還在寺廟的那個菩薩的面前撒過尿呢!」

說到這兒,張幺爺呵呵地笑了……

張幺爺這麼一笑,整個荒草壩子里的氣氛便輕鬆了許多。

突然,張子恆說:「幺爺,怎麼廟的屋頂上好像在冒煙?」

張幺爺說:「早就成一座空廟了,還冒什麼煙,你眼睛看花了吧?」說著也扭頭順著張子恆的眼光瞧過去。在寺廟的一處瓦脊上,果然像是有煙在稀薄地冒出來。

張幺爺輕咦了一聲,說:「真是活見鬼了,莫不是那個雲遊的小和尚回來了?」

聽張幺爺這麼一說,張子恆的好奇心就起來了,說:「走,看看去。」

幾個愣小子有著同樣的心機,張子恆一起鬨,都站了起來。

張幺爺說:「別太草率了,都把手裡的傢伙拿緊點。」

張幺爺這麼一說,張子恆和幾個愣小子的心又懸了起來。

張子恆說:「幺爺,又有什麼古怪嗎?」

張幺爺說:「古怪倒不是,我是覺得這事蹊蹺得很。你說這卧牛山上自從寺廟被砸了後,平常沒事有誰敢一個人上來?再說,昨晚上我在家裡差點被一個鬼魂一樣的人嚇個半死。昨天到今天,鬧不明白的事一樁接一樁的,還是小心點好。」邊說也邊站了起來。

幾個人穿過荒草壩子,順著寺廟殘破的圍牆根輕手輕腳地朝著山門摸過去。

有了張幺爺先前說的話,張子恆他們的神情和模樣還真的有點像去端土匪窩了,手裡都把鋤頭鏟子攥得緊緊的。

到了山門,原先厚重的山門早已經不知去向,只有上方的匾額還在,上面塗了金粉的字跡顯得斑駁不堪,——憬悟禪院。

張幺爺他們沒有馬上進去,而是在山門邊上藏起來,聽裡面的動靜。

果然有誰在裡面掰斷樹枝往火堆里扔,樹枝在火堆里燃得噼啪直響,似乎火還燃得很旺。

張幺爺朝後面的張子恆使了個眼色,然後一起從山門外現身出來。

在寺廟正殿寬大的階沿上,居然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戴一頂黃棉帽,穿一件千丁萬補的舊棉襖,卻收拾得很乾凈利索。

老頭正生著一堆旺火一個人烤火。

張子恆說:「幺爺,我就說你是自己嚇自己吧?」

張幺爺卻小聲說:「這狗日的咋會一個人一大早的在這荒郊野嶺的破廟裡烤火?莫不是那條大蟒蛇變的?」

張幺爺話一出口,一個愣小子就像兔子似的噔噔噔地射出山門外去了,站在外邊,用一雙驚恐的牛眼遠遠地看著張幺爺他們。

張幺爺笑道:「狗日的咋這麼膽小?呵呵……走,問問去。」

另外幾個沒跑的愣小子這個時候的頭皮也是一陣陣地發麻,臉色也不大對勁了。

張子恆說:「幺爺,你就口裡積點德吧。昨天的事大家都還心有餘悸呢!」

張幺爺沒有理會張子恆,而是徑自朝著那個烤火的老頭走過去,並打了一聲招呼:「老哥哪個村的?咋一個人在這個破廟裡烤火!」

老頭瞟了一眼朝他走過來的張幺爺和張子恆他們,坐在一個大鵝卵石上,動也沒動一下,只是很冷淡地對張幺爺說:「幸福村的,出來撿狗屎掙工分。」說完又只顧烤他的火。

這時,張子恆的鼻子就像狗鼻子似的在空氣里嗅來嗅去。

老頭卻說:「別聞了,我在火堆里烤的紅薯。」說著就用一根樹枝從火堆里刨出一個拳頭大的烤紅薯來。

張子恆說:「我說哪兒來的烤紅薯味兒嘛。」

張幺爺說:「幸福村的?幸福村離這兒少說也有四五十里地呢。你咋跑這麼遠來撿狗屎?再說這荒山野嶺的哪兒來的狗屎?」

老頭還是冷冷地說:「不怕你笑話,我是四類分子,被斗怕了,昨天就偷跑出來了。」

張幺爺說:「原來是這樣。」說著就蹲在火堆旁,看著老頭。

老頭顯然也是見過大世面的,沒有一點農村老頭膽小怕事的樣子,對張幺爺懷疑的目光一點也不忌諱。他拿起烤紅薯在手裡掂著吹著。剛烤出來的紅薯非常燙手。

幾個愣頭青小子開始咽口水。

老頭說:「火堆里還有,想吃就自己刨吧。」

張子恆也不客氣,撿了根樹枝就刨了一個出來,其他幾個小子也如法炮製。

張幺爺沒有動,說:「你一個人烤這麼多紅薯,吃得完么?現在糧食那麼緊,你不嫌浪費?」

老頭說:「烤熟了一會兒路上吃。」

張子恆卻說:「你該不會是從我們村的紅薯窖里偷的吧?」

老頭看了張子恆一眼,說:「確實是偷的,但不是在你們村子裡偷的。」

老頭的話把張子恆惹得有點毛了,說:「嘿,你這個老頭說話還有點牛皮了。你信不信我把你弄我們生產隊關起來,然後把你送公社裡去?」

老頭卻冷笑道:「你別嚇我,我現在都混成這樣了,還怕誰?」

老頭的話明顯有挑釁的成分。

張子恆就要跳起來。

張幺爺卻朝張子恆呵斥道:「子恆,吃了大爺的紅薯,你不謝不說,還來勁了?」

張子恆就狠盯了老頭一眼,不吱聲了。

老頭這時站起身,拿過身邊裝狗屎的篾兜和竹片做的狗屎夾就要走。

張幺爺說:「你這就走?」

老頭說:「再不走就該被抓起來了。」

這老頭還真是個倔脾氣。

張子恆又要發作,張幺爺又用眼神制住他。張子恆氣呼呼地看著老頭走出了寺廟的大門。

張幺爺這時才朝張子恆說:「你在一個老頭跟前充什麼好漢?」

張子恆說:「幺爺,你沒發現這個老頭可疑得很嗎?說不定就是台灣派遣過來的特務呢。」

張幺爺說:「哪點可疑了?人家就是一個四類分子,被整怕了!斗怕了!」

張子恆說:「屁四類分子!是穿得破破爛爛的,但是你沒看見這老頭收拾得很乾凈。最可疑的是他裝狗屎的篾兜里一坨狗屎都沒有!」

張幺爺這時才恍然醒悟似的說:「還真是哈!這老頭還真是可疑。趕緊,去把這老頭攆回來問問!」

張子恆一聽張幺爺這麼說,提起鏟子就朝寺廟外攆了出去。

幾個愣小子沒有跟著張子恆朝外面攆,倒是把手中剛要啃的紅薯一起丟到了火堆里。

張幺爺知道這幾個小子膽小,就說:「咋紅薯也嚇到丟火堆里了?」

愣小子說:「四爸說是特務,怕下毒了。」

張幺爺說:「哪有這麼玄乎的?就是毒藥也經過高溫了。」

說著撿起一根竹棍把愣小子丟的紅薯刨出來,撕了焦煳的皮,啃起來。

一會兒,張子恆提著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