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骨灰罈

第二天一大早,張子恆就在天井外敲門。張幺爺睡得正迷糊,聽到張子恆在外邊一聲接一聲地叫幺爺,就罵罵咧咧地從灶屋裡出來,去開門。

打開門,張子恆一臉疲倦地出現在門口,眼睛裡布滿血絲。

張幺爺說:「年紀輕輕的,才熬一晚上的夜,就整成這樣子?」

張子恆說:「幺爺,我是一晚上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在祠堂的大門口坐了一晚上,怕又有閃失啊!」

張幺爺說:「也怪難為你小子的。進來吧!」就把張子恆讓到天井裡。

這時,張婆婆和白曉楊睡的房間里傳來嬰兒沙啞的哭聲。

張子恆立刻看著張幺爺,說:「幺爺,你家裡咋會有奶娃子哭?」

張幺爺故作輕描淡寫地說:「就是我的遠房親戚的。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張子恆盯著張幺爺說:「幺爺,有啥事你可不要瞞著我。」

張幺爺不耐煩地說:「我瞞你啥事了?那個遠房親戚你昨天不是已經看見了嗎?」

張子恆就哦了一聲,滿眼疑惑地朝房間的那口小窗戶里瞧。

庹師這時從柴房裡走出來,亂蓬蓬的頭髮上頂著柴火屑。

「他真是你遠房親戚?」張子恆說。

張幺爺說:「咋不是?」

「那那個女的呢?」

「庹師的老婆。」

張子恆頓時眼珠子瞪得就像銅鈴似的,說:「他老婆?怎麼會?」

張幺爺就說:「怎麼不會?你少東打聽西打聽的,爺們兒家家的,別那麼噁心。」

張子恆開始仔細打量庹師,他的腦子被弄得徹底轉不過彎來了。

張幺爺見張子恆的好奇心太重,就岔了話說:「這麼早就驚風活扯地來喊門有啥事嗎?」

張子恆的思維被張幺爺的話硬生生地拽了回來,說:「哦,我是來問你子銀的骨灰什麼時候埋?」

「裝壇了嗎?」

「沒裝,還沒找到罈子。」

張幺爺就想了想,說:「你等等,我房間里還有一個老青花罈子,一直放那兒沒用,就用它裝子銀吧。」說著就進了堂屋推開房間的門。

房間里光線很不好,點著煤油燈,張婆婆正坐在床沿幫白曉楊包裹孩子,見張幺爺進來,就責怪道:「你怎麼一點都不忌諱?」

「我是來找那個罈子裝子銀。」

「哪個罈子?」

「那個青花罈子。」

「在立櫃下,我還說哪天把它拿出去扔了,擱那兒老佔地方的。」

張幺爺就說:「幸好你沒扔,不然今天子銀就沒地兒睡了。」說著就到房間里一個黑漆漆的角落裡翻找出那個罈子。

坐在床上的白曉楊冷不丁地說:「幺爺,我看看是什麼罈子行嗎?」

張幺爺說:「就一個舊罈子。」說著還是遞到了白曉楊的眼前。

白曉楊只是用眼睛稍微瞟了一下這個罈子,平淡地說:「就用這個裝骨灰會不會在路上不小心打碎了?」

張幺爺說:「不會,我做事細心得很。再說,裝上骨灰就成骨灰罈了,摔碎了也是對子銀的不敬啊。」

白曉楊說:「埋骨灰的地方你該做個記號才好!以後怕不好找。」

「這個我當然知道。亂墳崗里,不做個記號,隔不上一年,誰還認識誰的祖宗啊!呵呵……」

白曉楊就說:「你去忙你的吧,幺爺。」

張幺爺抱著青花瓷的罈子走了。白曉楊朝張婆婆說:「幺婆婆,幺爺還真是個啥得的人哈,用這麼好的一個罈子去裝死人的骨灰。」

幺婆婆邊仔細地用紅繩子纏著包嬰兒的襁褓,邊說:「什麼好罈子?是原來破四舊的時候,你幺爺從祠堂里撿回來的。我第一回看它就像個裝死人骨頭的金壇,幾回都把它扔出去了,你幺爺又幾回把它給撿回來了,還說以後他死了,撿他的骨頭的時候就用這個罈子裝他。幺爺說這個罈子他打心眼裡喜歡。有時候你幺爺說話天上一下地上一下的,沒個准數。你看,這回,還真讓他給說准了,裝張子銀的骨灰了!」

白曉楊說:「興許這個罈子命該如此!」

幺婆婆說:「一個瓷壇哪兒來的命?呵呵……」

白曉楊說:「有命的,只是它的命和我們的命不一樣。」

張婆婆就說:「和你們有文化的城裡人說話就是廢精神。一個瓷壇都會有命,那它還不半夜三更的變成妖怪嚇唬人?」

白曉楊朝幺婆婆乖巧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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