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雪尚且沒有融化殆盡,夜間的雪又洋洋洒洒地飄落下來。瑩瑩的白雪映著夜色的暗光,周遭的世界更是顯得一片銀裝素裹。周圍天籟一般寂靜,只有雪花落在積雪上的沙沙聲。
此時老林子更加安靜,厚厚的積雪覆蓋在它的上面,使它顯得沉鬱蒼茫。
大概是因為周圍的世界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所以這大雪紛飛的夜晚倒並不是很黑。
張幺爺溜溜滑滑地走在前面,庹師雙手互插在棉襖的袖子里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這會兒的庹師顯得很輕鬆,沒有一點緊張的樣子,邊走還邊在黑夜裡東張西望。
或許,他對這個缺乏交流和溝通的世界始終是懷著某種好奇的。
張幺爺是憑記憶按照下午進入老林子的方位和路徑走進老林子的。
老林子里顯得比外面的世界暖和靜謐,但卻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張幺爺後悔沒有帶一盞煤油燈進來。林子里沒有一絲風,這個時候煤油燈是可以派上用場的。
張幺爺朝身後的庹師說:「跟緊點。」
說了才想起庹師是個聾子,就伸手抓了一下庹師,庹師一扭身掙脫了,似乎很不願意張幺爺牽著他走。
張幺爺現在完全成了瞎子,他只有摸索著朝著老林子里深入。
好在張幺爺的方位感還沒徹底失去,他和庹師跌跌撞撞地摸索著走了一陣。感覺已經走入很深了,於是張幺爺開始大聲喊:「張子坤!張子坤!」
林子里沒有回應。
張幺爺自言自語地說:「人再瘋,聽到喊名字也該應的啊!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是沒有在老林子里了?會上哪兒去了呢?」
張幺爺又喊:「張子坤——你在裡面嗎?」
林子里有迴音,但是不能傳很遠。
還是沒有回應。
於是張幺爺又喊:「黑子——黑子——」
喊聲還沒有在林子里消失,兩聲汪汪的狗叫聲就從左邊大概幾十米遠的地方傳來。
是黑子的聲音。
張幺爺大喜過望,說道:「狗比人還有靈性!」
他又喊:「黑子——黑子——」
黑子又是兩聲汪汪的回應。
張幺爺摸出火柴,擦燃一根,確定了現在的位置,就朝著黑子發出叫聲的方位摸索著過去……
張幺爺走幾步喚一聲黑子,黑子很配合張幺爺,喚一聲就應一聲。
等張幺爺終於靠近黑子時,黑子似乎嗅到了張幺爺的氣息,不再發出汪汪的吠叫,而是發出哭泣一般的低哼聲。
張幺爺再劃亮一根火柴,在原先的那片荊竹林下,黑子果然還被棉衣包裹著,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張幺爺,但裡面流露出的卻滿是委屈和可憐的神情。
張子坤就坐在黑子的旁邊,他把頭埋在捲曲著的雙膝里,就像睡著了一般。
張幺爺借著將要燃盡的火柴仔細地看張子坤,發現張子坤渾身在瑟瑟發抖。
張幺爺剛要去叫醒張子坤,突然,張子坤骯髒的臉從雙膝間抬了起來,表情驚懼而且神秘,他朝張幺爺神秘兮兮地低聲說道:「噓!別出聲,那邊有個人!在盯著我們!」邊說邊朝黑漆漆的林子深處指。
張幺爺剛要罵張子坤瘋瘋癲癲的又說瘋話,突然看見一直沒有出任何聲音的庹師這時朝著前面走了過去,一雙陰陽眼射出冷颼颼的寒光。
難道前面的林子里真的有人?
想到這兒的張幺爺頭皮陡地一麻,就在這時,他手裡的火柴燃盡熄滅了。隨著火柴熄滅的一瞬間,離張幺爺幾米遠的地方,傳出一聲枯竹竿被踩斷的嘎吱聲。
這一聲響在靜謐的竹林里顯得極其清晰刺耳。
張幺爺的心裡打了一個冷顫,大聲問:「誰!」
聲音還沒有落定,就是荊竹被踏斷的噼啪聲響起,像是有人受到了驚嚇,正慌不擇路地朝著遠處沒命地奔跑!
張幺爺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急忙又劃火柴,因為緊張過度,手抖得不聽使喚,划了三根才劃燃。
周圍又明亮起來,可是庹師卻不見了。
張幺爺來不及喊庹師,而是攏了一把落下的枯竹葉在竹林里燃起一堆火來。
隨著火光的亮起,張幺爺緊張的心算是稍微踏實了點。而張子坤卻望著火光露出傻呵呵的笑。
張幺爺湊近張子坤,問:「子坤,剛才那人你認識?」
張子坤說:「不認識,是野人。他還嚇唬我!」
張幺爺對張子坤的話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他扭過頭尋找庹師。庹師這時剛好轉回來。
張幺爺打手勢朝庹師問剛才看見什麼了。
庹師朝張幺爺胡亂地打手勢,又是在腦袋上比畫,又是在身上比畫。張幺爺不得要領。
張幺爺喃喃自語道:「這卧牛村難道真的要出大事了?妖魔鬼怪一下子都出來了?」
說著這話,張幺爺的脊背一陣陣發涼。
他朝庹師說:「管他什麼妖魔鬼怪,我們先回去再說。」
說著上去把黑子抱起來,又對張子坤說:「還坐著幹啥,走,回家了。」
張子坤站起來,幾腳就把燃起的火堆踩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