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誤識白娘子

走出享堂,天色已經黑下來,天井裡的景象顯得很凄涼。祠堂的那兩扇沉重的大門大開著,村子裡的人都圍聚在大門的外邊朝祠堂里指指點點,就是沒有一個人敢進到天井裡來,就是剛進來給張幺爺報信的兩個愣小子也是結伴進來的。

張幺爺不由罵道:「張家的後輩子孫真是一輩不如一輩了,都狗日的沒有夾卵蛋了。」

那兩個剛進來報信的愣小子也想緊跟著張幺爺走出祠堂。張幺爺回頭朝這兩個愣小子厲聲呵斥道:「你兩個就在裡面陪著你四爸守死人!狗日的還是不是男人?」

兩個愣小子對看了一眼,只好規規矩矩地又縮回享堂里去了。

出到外邊的張幺爺沒有棉襖,只穿了件單衣,感覺寒風刺骨。他縮了縮肩,團了團身子。

走出祠堂的大門,張婆婆正在台階下等他,見他穿得那麼單薄,心疼地責怪道:「你的棉襖呢?你這把老骨頭還要不要了?」

張幺爺朝張婆婆說:「有啥事趕緊說,我和子恆還要商量事情。」

張婆婆知道這個張幺爺是個老犟牛,就說:「回去說。」

聽了張婆婆的話,張幺爺就知道家裡一定是出了啥事情,而且是和庹師的老婆有關。

張幺爺的心又緊張起來,跟著張婆婆朝家裡走,臨了又吩咐圍在祠堂門口的人說:「都別站外邊看,裡面還是要進去兩個人。怕貓耗子驚了庹師的屍首,謹防詐屍!」

張幺爺的話把所有人的心撞得咚的一聲悶響!

還沒有進家門,張幺爺就迫不及待地問張婆婆:「啥事這麼急?」

張婆婆說:「你先去找件棉襖穿身上再說。」

張婆婆邊說邊朝灶屋走。

張幺爺著急地說:「嘿!你這個婆娘才是急死個人!叫我回來又不說啥事!」

可是張婆婆已經走進灶屋裡去了。

張幺爺無奈,只好先去找了件破棉襖裹著走出來。

張婆婆也剛好從灶屋裡出來。她走過來朝張幺爺小聲說:「那個女的說要跟你說個事情。」

張幺爺說:「哦,不是出了啥事啊?我還以為出啥事了,害得我腳跟腳地就攆回來了。她要和我說啥事情?」

張婆婆說:「我咋知道。她說挺要緊的,所以我才急著叫你回來了。」

張幺爺立刻說:「那我進去問問。」

張婆婆卻一把拉住張幺爺,說:「你一個大男人,進了月婆子的房,是會走霉運的。」

張幺爺一把甩開張婆婆說:「嗨!都啥時候了?你還忌諱這些!」

說著就過去推開了灶屋的門。

灶屋裡只點著一盞搖曳的煤油燈,裡面暗得很。張婆婆還沒有在灶屋裡生火煮飯,興許是怕灶膛里躥出的煙熏著了產婦和孩子。

見張幺爺推門進來,平躺在柴草堆里的女人就想欠身起來。張幺爺連忙朝女人說:「別起來,就躺著,就躺著。」

女人笑了下,沒有再動。

張幺爺順手找了個矮凳子坐在柴草堆邊。女人看著他,張幺爺的眼神有點躲閃。他是怕女人向他問庹師的事情。

女人輕聲說:「幺爺,謝謝你哈!」

張幺爺說:「謝啥,誰都沒準會有落難的時候。你咋知道我叫幺爺的?」

女人笑了一下,說:「是幺婆婆跟我說的。」

張幺爺就呵呵地笑,說:「你看,我的腦子還真是有點轉不過彎了,呵呵……」

也許是女人恬靜純美的笑容讓張幺爺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下來,幺爺說:「哦,對了,我還沒有問你貴姓呢?」

女人說:「免貴姓白!」

「姓白!」張幺爺條件反射似的嘟囔了一句,腦子裡立刻閃過藍二娘下午對他說的話。他的頭皮子麻了一下,心裡暗道:難道藍二娘說的話是真的,這女的真的是白娘子?

女人看出張幺爺的腦子在想別的問題,就說:「怎麼?幺爺是不相信我姓白嗎?」

張幺爺連忙說:「信,信。白這個姓其實挺普通的,呵呵……」

女人又說:「我的名字叫白曉楊。」

張幺爺呵呵地笑著說:「這個名字取得好聽,一聽就是有文化的人取的。」

女人笑了笑。

女人突然問:「庹師怎麼還沒有回來?」

張幺爺的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下來。他知道這個事情遲早是要給這個叫白曉楊的女人說的。

紙是包不住火的。

於是張幺爺遲疑了半晌才說:「白……白曉楊同志,我給你說個事情哈……不過我給你說了你可不要著急……」

說到這兒張幺爺很緊張地審視了一下白曉楊。

白曉楊一看張幺爺躲躲閃閃的眼神,就知道張幺爺心裡壓著很大的事情,於是輕鬆地笑著對張幺爺說:「你說吧,沒事的,幺爺。」

白曉楊說話的聲音始終不急不緩秀聲秀氣的,這就讓張幺爺緊張的心理得到了很大的緩解。

張幺爺終於說:「庹師——庹師他死了,我把他焐不活了。」

說著張幺爺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白曉楊卻看著張幺爺溫和地笑,說:「幺爺,你別難過呀!庹師沒死!他的命硬得很!他咋會那麼容易就死呢?」

聽白曉楊說這樣的話,張幺爺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抬頭很不真實地看著白曉楊,說:「你說什麼?庹師沒死?」

白曉楊說:「庹師真的沒死。」

張幺爺更詫異了,慌聲說:「白……白同志,你可別嚇著幺爺了!你要是再氣出個好歹,我可就真的沒法向……向那個誰交代了。」

白曉楊還是對著張幺爺溫和地笑,說:「幺爺,我不是說的氣話、瘋話,庹師他真的沒死!我說的是真的。」

「不會的,他現在就直挺挺地躺在祠堂里的。」張幺爺還是有點恍惚。

白曉楊說:「幺爺,你先給我說說庹師是怎麼死的。」

張幺爺定了下神,說:「淹死的,在村子裡的飲牛池。」

白曉楊就說:「他就更不會死了。真的,幺爺。」

「你是說他會活過來?」

「他活不過來,只有我去救他他才會活過來。」白曉楊說。

張幺爺說:「你去救他?你怎麼救他?哦!是白娘子到南極仙翁那兒盜靈芝,起死回生?」

這個時候張幺爺的腦子裡突然產生了聯想,覺得白曉楊說的話和《白蛇傳》里的一個情節簡直是不謀而合,藍二娘的話變得更具體現實了。他打了一個激靈,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撲通一聲給白曉楊跪下磕頭,邊磕頭邊說:「白娘子啊!你可真的不要怪罪我們啊!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你們啊!」

張幺爺的話把白曉楊頓時給整迷糊了,睜大著眼睛愣在那兒了。

在外面的張婆婆聽到灶屋裡的動靜不對,三步兩步地跑進來,一見張幺爺朝著白曉楊磕頭作揖,嘴裡還胡言亂語,一下子慌了神,上去扶住張幺爺說:「你個死人!你咋回事?是不是中邪了?咋朝一個年紀輕輕的女的磕頭作揖呢?」

張幺爺要掙脫張婆婆的手,還想繼續向白曉楊磕頭謝罪。他顯得非常著急地朝張婆婆說:「你趕緊放開!我們得罪神仙了!我們要遭報應了!」

張婆婆被張幺爺的樣子嚇著了,她從後面把張幺爺死死抱住,問白曉楊:「你究竟把他咋啦?怎麼一下子就不像個人了?」

白曉楊也是一頭霧水,說:「幺婆婆,我真的沒把他怎麼樣啊!他一下子就這樣了。」

張婆婆的臉就白了,說:「一定是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然後放開張幺爺,飛快地在灶頭上抓過一個木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一大口,噗的一聲朝張幺爺的臉上噴去。

張幺爺被冷水一激,渾身抖了一下,怒目相向地朝張婆婆吼道:「你個死婆娘,你噴我一臉冷水幹什麼?」

張婆婆見張幺爺清醒過來,氣不打一處來地說:「你看你這個樣子,哪兒還有長輩的樣子?」

白曉楊這時也笑著說:「幺爺,你是不是想到一邊去了?」

張幺爺腦子似乎還沒繞過彎地朝白曉楊說:「你不是要去救庹師嗎?」

白曉楊說:「我是要去救他啊!」

張幺爺說:「他不是許仙嗎?」

白曉楊終於明白張幺爺失態的大概原因,笑道:「幺爺,你想到哪兒去了?你見過有這麼丑的許仙嗎?」

張幺爺想了想,自言自語地說:「也是!庹師的樣子是丑了點,哪點都不像許仙啊。」

白曉楊就說:「所以我說你想到一邊去了。」

張幺爺說:「可是你真的就是白娘子啊!」

白曉楊說:「不能因為我姓白就是白娘子啊!」

張幺爺就說:「你真的不是白娘子?」

白曉楊說:「我真不是什麼白娘子。我姓白,叫白曉楊!」

張幺爺從跪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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