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料理後事

祠堂外的空壩子上依舊聚集著村子裡的人,都在等著張幺爺他們的迴音。突然看見張幺爺瘋了似的背著個東西朝祠堂這邊飛跑,人群立刻像炸了鍋一般朝張幺爺跑過去。

張幺爺跑了那麼長的距離,早已經累得氣喘如牛,他背著庹師邊跑邊喊:「趕緊騰地兒,生火,救人!」

大家沒有整明白張幺爺喊話的意思,越加飛快地朝張幺爺身邊跑。

張幺爺還是邊跑邊喊:「趕緊!趕緊!生火!救人!」

當大家跑到張幺爺近前,看見他背上水淋淋的庹師時,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有幾個反應快的立刻折身朝祠堂跑。

張幺爺背著庹師跑到空壩子上時,空壩子上已經生起了一堆旺火。

張幺爺說:「弄屋子裡,弄屋子裡。」說著又馬不停蹄地朝祠堂裡面跑。

有人就撿起火種跟著張幺爺跑。

大家有的拿柴火,有的扶張幺爺和庹師,蜂擁著進了祠堂。

張幺爺把庹師徑自背進了享堂,膽小點的沒有繼續跟進,退到天井裡。天井裡擺放著張子銀的屍首,儘管是用稻草蓋著的,但是依舊有一股很濃的腥味從稻草裡面散發出來。

於是這些人又退出了祠堂,在祠堂的大門外觀望。

已經臨近傍晚,享堂里的光線非常的昏暗了,裡面瀰漫著冷清陰森的氣息。

享堂的地面鋪的是大的青磚,裡面沒有什麼家什,空蕩蕩的,只有正面的牆上貼著毛澤東、馬克思、恩格斯的畫像。這幾幅畫像在陰暗的光線里也透露出幾分神秘的氣息。

張幺爺轉了兩圈,找不到適合放庹師的地兒,就朝屋子裡的人喊,趕緊抱稻草進來鋪地上。

有幾個人立馬去抱稻草。

拿著火種的人這時在享堂的中央升起了一堆旺火。享堂里頓時火光搖曳、熠熠生輝起來。

鋪上了厚厚的稻草,張幺爺把水淋淋的庹師放在稻草上,然後朝享堂里的人喊:「女人和孩子都迴避,留幾個爺們兒在裡邊就成了。」

張幺爺的一句話,女人就領著孩子們出去了。

張幺爺又吩咐把享堂的門關上。

不知誰已經把撞倒的享堂的雕花門給重新裝好了。

張幺爺開始解庹師身上泡透了水的衣褲。

庹師穿得並不多,就一件棉襖和棉褲,裡面襯著單薄的咔嘰布長褲。

當脫去庹師上半身的衣服時,庹師身上一根根的肋骨盡現,脊椎骨完全畸形彎曲。

有人就納悶地說:「一個殘廢比我們這些正常人還膽大厲害,真是稀奇得很。」

然而,當把庹師的褲子褪去時,所有在場的人都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因為在庹師的屁股上赫然長著一條幾寸長的毛絨絨的尾巴!

一個人驚訝地低聲說道:「這究竟是不是人?」

張幺爺也覺得這個事情有點古怪了。想起藍二娘說的那個剛生下的孩子屁股上也有一條尾巴,他的心裡就有點亮堂起來,自言自語道:「還真是有種體種,無種不生啊!」

屋子裡的人對張幺爺說的話雲里霧裡地弄不明白,就問:「張幺爺,你知道這個怪人的尾巴的來歷?」

張幺爺愣了一下,腦子裡立馬閃過了一個念頭,就順嘴說:「我咋不知道?他是我的一個遠方親戚,就連他祖上的事情我都是知道的。」

屋子裡的人還真就相信了張幺爺的話。就有人好奇地說:「幺爺,那你說說這個人的尾巴是啥講究?」

張幺爺又順嘴打哈哈地說:「這是人家的隱私,你少打聽。」

說著張幺爺用手摸了莫庹師的胸口。庹師的胸口已經冰涼了。

但是張幺爺還是不死心,吩咐人道:「誰去家裡抱兩床被子過來,最好三床。」

沒有人動,卻有人說:「幺爺,算了吧,已經死了,救不活了。」

張幺爺一聽這話就來了火,大聲說道:「救都沒有救,你們咋知道救不活了呢?庹師是個好人,好人命大,他沒死!」

屋子裡的人見張幺爺有點不講道理,都開始搖頭。

張幺爺見屋子裡的人還是無動於衷,越加來氣,站起來開始脫自己身上的大衣。這大衣是張子恆脫給他的。但是大衣的後背在背水淋淋的庹師時已經被浸得濕透了。

張幺爺還是把大衣蓋在了庹師的身上。

張幺爺對正在給火堆里添柴火的人說:「火燒旺點,幾下把這屋子烤暖和了,庹師也就活過來了。」

旺盛的火光把屋子裡的人影投映在四面的牆上,人影憧憧地顯得很詭異!

有人情不自禁地朝房樑上望了望,感覺脖子處突然就冷颼颼地發涼。於是就朝張幺爺說:「幺爺,我要出去尿尿了。」然後縮著脖子溜了出去。

一個人溜出去後,另一個人也撒了個謊溜了。接著第三個人也要開溜,張幺爺就惱羞成怒了,大聲說:「滾,滾,滾,都給老子滾!老子一個人在這裡面守著庹師。老子就要看看有多大的蟒蛇來把老子吃了!」

張幺爺不提蟒蛇兩個字還好,一提蟒蛇兩個字,就連那個守在火堆旁添柴火的人也一溜煙地跑了。

偌大的享堂里就只剩下張幺爺和直挺挺的庹師兩人,一個活的,一個死的。

享堂里安靜下來,有火星在火堆里爆裂的聲響格外清晰。

張幺爺把庹師的棉襖棉褲鋪在火堆邊烤,然後又坐到庹師的身邊端詳著庹師。

庹師的陰陽眼半眯著,那抹神秘的微笑始終僵硬地凝固在臉上。

張幺爺的心裡開始傷感起來,鼻子一酸,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他對著庹師自言自語地說:「哎!看你那麼丑的一張臉,心腸卻比什麼人都好。都說好人命不長,庹師啊!我咋說你呢?我知道你不該死的。你是好人,你的命該活長久一點的。好人都短命了,這世道不是就只剩下壞人了么?所以庹師啊!你真的不該死!你該活著的。可是,你現在直挺挺地躺在這兒,我真的不知道還能不能把你焐活過來。實在不行,你也怨不得我張韋昌。我張韋昌就這麼大能耐,就算我張韋昌這輩子欠你一條命,等下輩子還你成不?」

張幺爺正說著傷感的話,張子恆這時推門走了進來。

張子恆見張幺爺淚流滿面的樣子,就說:「幺爺,咋一個人坐在這屋子裡哭上了?」

看見張子恆進來,張幺爺越加傷心,嘴一癟,居然像小孩子般地哭出聲來:「子恆,看情形我是把庹師焐不活咯……」

張子恆就走過來蹲到張幺爺的旁邊,說:「真死啦?」

張幺爺邊哭邊點頭。

張子恆也不知道該怎麼來安慰張幺爺,只有看著直挺挺的庹師發愣。

享堂里燃起的火堆越加旺起來,原本冰冷的空間里升起了暖意。而張幺爺此時的心依舊如同浸透在冰水裡一般。

傷心了一會兒,張幺爺又伸手去探了下庹師的鼻息,沒有氣息。伸到庹師的胸口上摸摸,還是冰涼。

張子恆就說:「幺爺,算了吧,別折騰了,一會兒就把他合著外邊天井裡的子銀一起埋了吧。」

張幺爺無神地看一眼張子恆,終於接受了庹師死了的事實,頹廢地說:「也只有這樣了。不過子銀就在天井裡架著柴火燒了吧,他身上粘了那麼多噁心的東西,燒了還乾淨點。庹師就叫子豪趕工做個火匣子埋了吧。這樣的好人死了,火匣子終歸該給他睡一個的。唉!也是這世道不好,不然村子裡都該給庹師做個道場的。今天要是沒有他,村子裡的人可就遭大殃了!」

正說著話,兩個愣小子推開享堂的門進來,說:「幺爺,幺婆婆來了,在外邊,說是有話要跟你說。」

張幺爺心情很低落,沒好氣地說:「我和子恆正商量事情,你讓她在外邊等著。」

愣小子說:「幺婆婆說是急事。」

張幺爺這才想起家裡還有庹師的老婆剛生產了孩子。莫不是庹師的老婆又出了啥事情?要是庹師的老婆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卧牛村的人就虧欠這素不相識的兩口子太多了。

想到這兒,張幺爺就起了身,朝張子恆說:「我出去一下就回來。你守著庹師,別讓貓和耗子什麼的驚了庹師的屍首,怕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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