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老林子里詭異的笑聲

積雪已經融化,地上變得非常泥濘。

張幺爺走路並不如年輕人穩當,一出門就滑了幾個趔趄,張子恆扶住他說:「幺爺,要不你就別去了。我帶人跟他去就行了。」

張幺爺說:「只你們跟著庹師我不放心。」

張子恆也就依了張幺爺。

經過祠堂前的大空壩子時,村子裡的老老少少果然都聚集在一起。看見張幺爺和張子恆一撥人走過來,都站起來眼巴巴地瞅著他們。

幾個好奇的小男孩要跟著這撥人去老林子里看稀奇,被張幺爺制止了。

張家祠堂是卧牛村最好的一塊風水寶地。卧牛村上點年紀的人都聽說過關於建這所祠堂的傳聞。這些傳聞經過時間的淘洗,也是真假參半,虛虛實實,有點撲朔迷離了。說是已經混成國民黨高級軍官的張韋博前前後後回來在祠堂里住過兩回,住了兩回就修繕了兩回。

第一回張韋博回卧牛村是和蔣介石1927年下野有關,蔣介石下野,張韋博就失勢,於是他就帶著兩房姨太太和一撥家小回到了卧牛村。跟著來的還有一個連隊的國民黨士兵。

那時張韋博在卧牛村只有幾間土坯房子,因為他是出去混軍閥了,所以那幾間土坯房子一直被他那個老實巴交的哥哥暫用著。張韋博一下子帶了那麼多家小回來,幾間土坯房子就住不下了。張韋博就在卧牛村搭起了一頂頂帳篷。

張韋博出去混軍閥那麼多年一直很少給家裡通音訊,只知道他在外面混出了頭,至於出了多大的頭,村子裡的人都不大清楚。這次回來,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張韋博回到卧牛村的第一件事就是選址修祠堂。他先後找了三個當地很出名的陰陽風水先生給他采地。三個風水先生都采了現在這塊風水寶地。

當初這塊地是一個很大的土丘,上面長著陰森森的翠柏,緊挨著土丘的就是卧牛山。

這個土丘不是平白無故起來的土丘,而是一座年代久遠的皇墳,當然這在當時也只是傳說。後來倒是有人去翻了縣誌,證實了這個傳說也不是空穴來風,縣誌上確有記載。

既然是皇墳,它的脈氣普通老百姓一般是不敢動心思的,因為怕脈氣太旺,普通百姓的命扛不住。所以卧牛村的人雖然都知道這是一個上風上水的風水寶地,卻從來沒有誰去動過這塊地的心思。修房造物都是緊挨著這塊土丘來選址的。按村裡人的心思,沾沾這塊風水寶地的脈氣就行了。

可是張韋博卻和卧牛村的普通老百姓不一樣,風水先生選中了這塊地,他就要在這塊地皮上修祠堂。修祠堂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當時也得到了卧牛村張姓本家人的默認和支持。

張韋博跟著蔣介石逃到台灣時,把他的哥哥和嫂子也一同帶走了。祠堂一度也就空了出來。

曾經有張姓本家撿小便宜,帶著一家老小搬進祠堂里住過,可是,這家老小都沒有落個好結果,吊的弔死,瘋的瘋掉。後來就有了祠堂里鬧鬼的傳聞。

鄉下人對神鬼都非常敬畏,以為是張韋博這個軍閥攪了皇氣惹怒了地下的鬼神,所以地底下的鬼魂開始報復卧牛村的人,於是,卧牛村的人索性就把祠堂改成了一座土地廟,裡面供了幾尊泥胎菩薩,村裡誰家有個大辦小事都要到祠堂里祭拜,和地下的神鬼通冥。

新中國成立後,「四清」運動開始清匪反霸,破四舊,清除封建迷信,運動一撥接著一撥,祠堂才被改成了生產隊的倉庫。

張幺爺和張子恆說的後山那片老林子,是一個說起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林子在祠堂和卧牛山之間,有兩三千畝的面積,荊竹林長得遮天蔽日、密不透風,各種怪鳥的鳴叫在林子里時有時無地響起,聽了就令人瘮得慌。

原先還有人大著膽子進去偷竹子回家編個背簍菜筐什麼的,後來張子坤在林子里出了事,敢再去林子里的人就很少了。

張子坤就是在林子里看見了不幹凈的東西被嚇瘋的。就像中了邪似的從林子里驚叫著跑出來,渾身上下的衣服褲子不知被什麼東西撕扯得七零八落。回到家就發癔症,胡言亂語,從此再沒有清醒過來。

自此,那片老林子,成了卧牛村的一塊禁地……

或許是有了庹師在前面帶隊,跟在庹師後面的張子恆和七八個愣小子心底有了幾分底氣。張子恆和這幾個愣頭青小子已經做好了要和大蟒蛇拼個魚死網破的準備,各個手裡都提著家什,有砍刀、鍘刀,喜哥甚至拿出了藏在家裡的鳥銃……

一伙人跟著庹師在又窄又滑的田埂路上歪歪斜斜地走著。

四周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斑駁地露出土地黑黃的顏色,使冬天的景象顯得越加的蕭條。而天空中又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雪花,估計晚上又是一場大雪。

快到老林子時,眼前的景象令張幺爺也感到詫異和驚奇。

四周的雪都化得稀稀薄薄的了,唯獨這老林子的雪沒有一點融化的痕迹,厚重的雪白茫茫地鋪蓋在老林子上,就像是給老林子捂了一床嚴嚴實實的棉絮。

張子恆也覺得奇怪,說:「怎麼這老林子的雪一點都沒有化?真是活見鬼!」

背著鳥銃的喜哥一直緊緊地跟在張子恆的屁股後,說:「四爸,你千萬別提鬼啥的,心裡都怕著呢。」

張子恆沒好氣地說:「怕你就回去!」

走在前面的庹師像可以聞見巨蟒的氣味似的,鼻子在冷颼颼的空氣中不住地嗅著,直直地朝老林子走去。

張幺爺的腿腳很不靈便,跟在最後,趔趔趄趄的氣喘吁吁。

張子恆問喜哥身後的一個愣小子:「貴財,你們是在哪兒看見蛇血的印子的?」

貴財說:「在東邊。現在雪已經化了,看不見了。」

說話的時候,庹師還真是徑自朝東邊走。

張子恆就說:「這人倒是神了,鼻子比狗鼻子還靈!」

喜哥小聲說:「我懷疑他根本就不是人。」

聽了喜哥的話,張子恆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在庹師矮小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下。

接近老林子時,大伙兒的心情不自禁地收縮起來。庹師也放慢了步子,顯得很拘謹。

被皚皚白雪包裹著的老林子里極其寂靜,就連雪花打在林子上的聲音都能聽得非常的清晰……

就在大伙兒屏住氣息準備跟著庹師朝老林子摸索著進去的時候,突然,從林子里傳出一陣嘻嘻嘻的詭異笑聲。

這笑聲尖細刺耳,從寂靜的林子里傳出來,就像有鬼魂躲在林子的某個隱蔽的角落朝著他們笑似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聽見這麼詭異的笑聲,頓時把所有的人都驚了。跟在張子恆身後的喜哥本就上牙齒磕下牙齒了,乍一聽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腦袋裡嗡的一聲悶響,感覺整個世界都開始天旋地轉了一般,驚叫了一聲:「有鬼啊!」轉身就跑。

另外幾個愣小子也是條件反射似的跟在喜哥後面撒腿就跑。

張子恆也是打算撒腿跑的,可是那笑聲只嘻嘻嘻地笑了一下就沒有了。他總算是穩住了心神,但眼睛卻睜得像銅鈴似的。

庹師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朝前面走著。庹師是個聾子,他是聽不見笑聲的。

喜哥和那幾個愣小子跑了起碼有五十米遠才停住腳,一個個站在那兒呼呼直喘粗氣,被驚嚇過度的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怪異。

落在後面的張幺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朝喜哥他們大聲喊:「出啥事了?」

喜哥邊彎著腰喘氣邊大聲說:「林子里有鬼!在笑!」

張幺爺沒好氣地說:「大白天的,哪兒來什麼鬼?幾個沒用的東西!還沒進去就嚇得屁滾尿流了。」說著加快了步子。

喜哥卻朝張幺爺喊:「幺爺,真的有鬼,別進去。」

張幺爺沒理會喜哥,依舊朝林子走去……

庹師走到林子邊,停住腳,樣子顯得越加拘謹,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躲在林子里。

張子恆的心頓時就懸在嗓子眼兒了,有了撒腿開跑的打算。

在林子邊一壟沒有被積雪掩蓋住的荊棘上,果然有幾滴血樣的痕迹。

庹師俯下身,摘了一根有暗紅血跡的荊棘,用舌尖舔了一下……

張子恆現在關心的不是滴在荊棘上的血跡,而是林子里的詭異笑聲。他躲在庹師的身後,圓睜著眼睛,竭力朝林子里看去。可是林子里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

張幺爺邊走上來邊說:「子恆,發現什麼沒有?」

張子恆沒有理會張幺爺,耳朵里就像伸出了爪子似的朝林子里深入。

林子里極其寂靜,只有雪花打在林子上面的沙沙聲響。

喜哥和那幾個愣小子見庹師和張子恆在林子邊沒有撤下來,又壯起膽子走過來,各個把手上的家什捏得緊緊的,樣子既緊張又亢奮。

張幺爺終於氣喘吁吁地走到了張子恆的身後,說:「庹師是不是發現點什麼了?」

「林子里好像躲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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