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騎士 第六節

鄧克推著桌子站起來。「我需要呼吸點新鮮空氣。」實際上他想要小便,但在如此友善的同伴們面前,新鮮空氣的說法會更禮貌一些。「請原諒我。」

「早去早回,爵士。」提琴手說。「雜耍還沒上演呢,你也不想錯過鬧洞房吧。」

戶外的晚風輕舔著鄧克,彷彿是某種巨獸的舌頭。庭院中壓實的土質地面似乎在他腳下搖晃……或許是他自己在搖晃。

競技場已經矗立在了外庭中央。一座三層階梯的木製看台背靠城牆而建,巴特維爾大人和他那些系出名門的賓客們得以在軟墊坐席上享受蔭涼。賽場兩端搭起了帳篷,供騎士們穿戴盔甲之用,武器架上的比武長槍已準備就緒。清風掠過,撩動旗幟,鄧克聞到了柵欄上石灰塗料的氣味。他動身去尋找內庭的所在。他必須找到伊戈,派他去比賽主管那裡報名。這是侍從的職責。

然而,白牆城對鄧克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他不知怎麼就迷了路,發現自己站在犬舍門外,獵狗們聞見他的氣味,紛紛狂吠亂嚎起來。它們想要撕碎我的喉嚨,或是想吃我斗篷里的閹雞。他順著原路返回,途中經過聖堂。一個女子跑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名禿頭騎士緊追不捨。男人頻頻摔倒,最後女子只得回身將他扶起。我應該溜進聖堂,祈求七神讓那個騎士做我的首輪對手,鄧克想道,但是這樣做是不敬神的。我急需一間廁所,而非一次祈禱。近在咫尺的地方有片矮樹叢,旁邊是一段白色石砌台階。正合我意。他摸索到樹叢後面,解開了馬褲。膀胱已經漲得快要爆炸了。小便源源不絕。

頭頂某處,有一扇門打開了。鄧克聽見台階上的腳步聲,靴子摩擦著岩石。「……苦鋼不來,簡直大煞風景……」

「去他媽的苦鋼。」一個熟悉的聲音堅持著。「私生子個個靠不住,他也是一樣。只要打上幾場勝仗,他就會急吼吼地趕過來。」

匹克大人。鄧克屏住呼吸……也憋住了尿。

「勝仗二字說說容易,打贏就難了。」這個聲音比匹克更加低沉,如悶雷般隆隆滾過,邊緣帶有鋒利的怒意。「牛奶血老傢伙原本指望那孩子會把它帶來,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光靠油嘴滑舌和個人魅力彌補不了這一點。」

「一條巨龍就足以彌補了。王子堅持認為那顆龍蛋會孵化。他夢見過,就像他曾經夢到兄長們死去一樣。一條活生生的巨龍將為我們贏得所需的一切兵力。」

「龍是一回事,夢又是另一回事。我敢向你保證,血鴉可不會躺著做白日夢。我們需要的是戰士,不是夢想家。他當真是虎父無犬子?」

「你只管做好自己份內之事,我自有安排。一旦我們掌握了巴特維爾的金錢和佛雷家族的兵馬,赫倫堡自然會加入,然後是布雷肯家族。奧索知道他抵擋不了……」

兩人漸行漸遠,說話聲也隨之隱去。鄧克繼續小便。他抖了抖那話兒,繫上了褲子。「虎父無犬子。」他嘀咕著。他們在說誰?火球的兒子嗎?

當他從台階下現身時,兩位貴族已經走到了場地的另一端。他差點想喊住他們,讓他們露出臉龐,但想想還是算了。他孤身一人,手無寸鐵,而且喝得半醉。也許不止半醉。他站在那裡皺了一會兒眉頭,然後走回大廳。

大廳里,最後一道菜已經上完,嬉戲節目正在上演。佛雷大人的一個女兒用豎琴演奏了《兩顆真心跳動如一》,彈得很爛。雜耍演員互相投擲點燃的火把,你來我往過幾輪後,有人翻起了空心筋斗。佛雷大人的侄子唱起《狗熊和美女》,基爾比?皮姆爵士用木勺在桌上打著拍子。其他人紛紛加入,直到整個大廳都轟然高唱:「這隻狗熊,狗熊,狗熊!全身黑棕,罩著毛絨!」卡斯威爾大人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把臉埋在了桌上的一攤紅酒中,維韋爾夫人潸然淚下,可惜沒有人確切地知道她悲從何來。

與此同時,眾人痛飲紅酒。口感濃郁的青亭島紅酒已經退場,代之以本地產的佳釀,至少提琴手是這麼說的;說實話,鄧克根本品不出兩者的區別。桌上還有葡萄酒和香料調製的甜酒,他也嘗了一杯。也許要等一年之後我才有機會再喝。別的僱傭騎士,都是些好夥伴,談論起他們認識的女性。鄧克發現自己在思量坦希莉今晚會在哪兒。他知道羅翰妮夫人會在哪兒——睡在冷濠堡的床上,身邊躺著尤斯塔斯老爵士,正吹著鬍子打呼嚕——所以他試著別去想她。她們是否想起過我?他想知道。

他的愁思突然被打斷了,一群塗脂抹粉的侏儒從一隻裝了輪子的木頭豬的肚子里蜂擁而出(譯者註:特洛伊木馬?),繞著桌子追逐巴特維爾大人的小丑,用充了氣的豬尿泡朝他猛砸,每次打中都會發出粗魯的聲音。這是鄧克幾年來看到過的最有趣的事情,他跟其他人一起大笑起來。佛雷大人的兒子被這些滑稽動作迷住了,以至於親身加入,用從侏儒手裡借來的一個豬尿泡敲打起了賓客。這孩子的笑聲是鄧克聽過的最讓人惱火的笑聲,那種尖銳的、如打嗝一般的咯咯笑聲惹得他想要打這個男孩的屁股,或是把他扔下水井。如果他用那個豬尿泡打了我,我可能會這麼做。

「就是他促成了這門婚事。」這個沒有下巴的淘氣鬼尖笑著跑過身邊的時候,梅納德爵士說。

「此話怎講?」提琴手舉起空了的酒杯,一名路過的侍者便為他斟滿。

梅納德爵士向高台瞥了一眼,新娘正在喂新郎吃櫻桃。「伯爵大人不是頭一個給這塊小餅乾塗黃油的人。他們說新娘早在孿河城就被一個廚房小廝給開了苞。她總是偷偷溜到廚房去跟他幽會。可惜有一天晚上被她的小弟弟盯了梢。他見到兩人顛鸞倒鳳的模樣,便發出一聲尖叫。廚子和衛兵們聞聲趕來,發現小姐和小廝在和面用的大理石台板上忙著交媾,兩人都像命名日那天一樣光溜溜的,從頭到腳沾滿了麵粉。」

這不可能是真的,鄧克想。巴特維爾大人擁有良田千頃,家財萬貫。他怎麼會迎娶一個已經被廚房小廝玷污了的姑娘,還要送出他的龍蛋作為比賽獎品?河渡口的佛雷家族並不比巴特維爾家族更高貴。他們的搖錢樹是一座橋而不是奶牛,區別僅此而已。貴族。誰又能真的搞懂他們?鄧克一邊吃著堅果,一邊琢磨他在小便時偷聽到的話。醉鬼鄧克,你覺得你聽見的是什麼?他又喝了一杯甜酒,因為第一杯的味道不錯。然後他交叉雙臂,把頭枕在上面,閉上了眼睛,就閉一小會兒,四周的煙氣實在熏眼。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半數的婚禮賓客已起身高呼:「入洞房!入洞房!」吼聲驚天動地,害得鄧克從一場有關於坦希莉和紅寡婦的美夢中醒了過來。「入洞房!入洞房!」的叫聲響徹四周。鄧克坐直了身子,揉著雙眼。

富蘭克林?佛雷爵士懷抱新娘,走下過道,身邊擠滿了男人和男孩。貴賓席上的女士們包圍著巴特維爾大人。維韋爾夫人已經一掃愁容,正試圖把伯爵大人從椅子上拉起來,伯爵的一個女兒為他解開了靴帶,某個佛雷家的女人脫掉了他的上衣。巴特維爾哈哈大笑,做著無效的抵抗。他喝醉了,鄧克看到,而富蘭克林爵士醉意更濃……他醉得險些失手將新娘摔下。鄧克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被提琴手約翰拉著站了起來。「看吶!」他喊道。「讓這個巨人來抱她!」

他記得的下一件事,是自己正在攀登一座螺旋樓梯,懷中抱著的新娘扭動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還站得住腳。女孩動得一刻都不停,身邊圍滿了男人,一面脫她的衣服,一面開著把她裹滿麵粉、好好揉搓一番的下流玩笑。侏儒們也來添亂。他們在鄧克腿邊擠來鑽去,又叫又笑,還用豬尿泡擊打他的小腿。他唯一能做的是不踩在他們身上。

鄧克對於巴特維爾大人卧室的位置毫無概念,但是被人推搡著、戳點著,最終還是抵達了目的地。此時的新娘已是滿臉通紅,咯咯直笑,幾近全裸,只有左腿的長襪不知怎麼在攀登過程中倖存了下來。鄧克同樣面紅耳赤,但不是因為勞累的緣故。如果有人看到的話,他的勃起一定很明顯,幸好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新娘。巴特維爾夫人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坦希莉,但是懷中抱著這麼一個扭動著的半裸尤物,還是讓鄧克想到了後者。高過頭的坦希莉,那是她的名字,但對我來說她一點也沒有高過頭。他懷疑自己是否有緣與她重逢。曾經有幾個夜晚,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夢見了她。不,獃子,你只是夢見她喜歡你。

巴特維爾大人的卧室既寬敞又奢華。密爾地毯鋪滿腳下,一百支香精蠟燭在角落和裂縫中綻放,一套鑲滿黃金和寶石的盔甲佇立在門邊。卧室里居然還有一個廁所,位於外牆的一個石頭小壁龕中。

鄧克終於把新娘撲通一聲放在了婚床上,一名侏儒跳到她身旁,抓起一隻乳房好一陣撫弄。女孩長聲尖叫,男人們轟然大笑,鄧克則抓起侏儒的領子,將他從夫人身邊拖開。他拎著這個小傢伙穿過房間,準備把他扔出門外,正在這時他看見了龍蛋。

巴特維爾大人將它安放在一個黑色天鵝絨軟墊上,最底下是大理石的基座。它比雞蛋大得多,卻不如鄧克想像的大。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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