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騎士 第十六節

羅翰妮夫人震驚地看了他一眼,但不到半次心跳的時間裡她就控制不住地咧嘴笑了。「我曾聽過上千的空泛禮貌言辭,但你是第一個曾在我面前說出『撒尿』的騎士。」她的雀斑臉陰沉下去了。「那些撒尿競賽就是貴族們判斷別人力量的方式,而對任何顯示弱點的人來說那就是不幸。一個女人必須尿得雙倍賣力,如果她想統治的話。如果那個女人又恰好不那麼有勢力……斯塔克豪斯爵士覬覦我的馬掌山丘,克利福德·考克林爵士早就想要茂葉湖,那些乏味的德維爾家族靠偷牛過活……而在我自己的屋頂下還有『長寸』。每一天我醒來都在懷疑這天他會不會強迫我嫁給他。」她的手緊緊抓住了自己的辮子,緊得好像那是一根繩子,而她自己正掛在懸崖上。「他想要,我知道。他因為害怕我的怒火而躊躇,正像考克林、斯塔克豪斯和德維爾在紅寡婦在意的地方躡手躡腳。如果他們中任何人認為有一刻我變得軟弱可欺……」

鄧克把戒指戴回手指上,拔出了匕首。

寡婦的眼睛看到裸露的鋼鐵而睜大了。「你在幹什麼?」她說。「你失去理智了?有一打弩箭瞄準你。」

「你要以血還血。」他把匕首壓到臉頰上。「他們告訴你的話錯了。不是班尼斯砍了那個挖溝人,是我。」他把鋼鐵的尖端壓進臉頰,向下划去。當他把鋒刃上的鮮血甩掉,有一些濺到了她臉上。更多的雀斑,他想。「這樣,紅寡婦就得到了她應得的。一個臉頰還另一個臉頰。」

「你實在發瘋了。」煙霧熏得她眼中盈滿了淚水。「如果你出身更好一些,我會嫁給你。」

「是啊,夫人。而且如果豬長翅膀、有鱗片、還吐火,它們就會和龍一樣出色。」鄧克把匕首插回鞘中。他的臉已經開始抽疼了;血從他臉頰流下,滴在護喉上。那味道讓「雷鳴」噴著鼻息刨著水流。「交給我燒樹林的人。」

「沒有人燒了樹林,」她說。「但如果是我的人這麼做了,那肯定是為了取悅我。我怎能把這樣一個人交給你?」她回頭瞥向她的衛隊。「如果尤斯塔斯爵士能夠就這麼收回指控最好。」

「那些豬會先吐火的,夫人。」

「那樣的話,我就必須在諸神和眾人眼前宣布自己的無辜。告訴尤斯塔斯爵士我要求道歉……或是審判。選擇是他的。」她撥轉馬頭,策馬回到了她的人中間。

溪流將是他們的戰場。

塞弗頓修士搖搖擺擺地走出來給予祈禱,懇求天父在上,俯視這兩個人並公正裁決,要求勇者把力量借給目的正當真實的人,祈求聖母對說謊者的仁慈,好讓他的罪過得到寬恕。當祈禱已經結束,他最後一次轉向尤斯塔斯·奧斯格雷爵士。「爵士,」他說,「我再一次請求您,撤消您的指控。」

「我不會,」老人說,鬍子在顫抖。

胖修士轉向了羅翰妮夫人。「好姐妹,如果您做過這樣的事,那麼就坦白您的罪過,為好尤斯塔斯爵士的樹林提供某種補償。否則就必須流血。」

「我的鬥士會在諸神和眾人眼前證實我的無辜。」

「以戰鬥作為審判並不是唯一的方式,」修士說,站在齊腰深的水裡。「讓我們去金樹城,我懇求你們兩位,把這件事交給羅宛大人來做裁決。」

「永不,」尤斯塔斯爵士說。紅寡婦搖了搖頭。

「寸土」盧卡斯爵士看著羅翰妮夫人,滿臉陰沉的憤怒。「等這場小丑鬧劇結束你就得嫁給我。就像你的父親大人希望的那樣。」

「我的父親大人從來不像我這麼了解你,」她回道。

鄧克在伊戈身邊單膝跪了下去,把圖章放回男孩手裡;四隻三頭龍,兩隻在上兩隻在下,盛夏廳王子梅卡的徽記。「放回靴子里,」他說,「但萬一我死了,到最近的你父親的朋友那裡去,讓他把你帶回盛夏廳。不要試著獨自穿越整片河灣地。千萬不要忘記,否則我的鬼魂就會來給你耳朵一下子。」

「是,爵士,」伊戈說。「但我寧願你不死。」

「要死的話這天氣也太熱了。」鄧克戴好頭盔,伊戈幫助他把它扣緊在護喉上。血粘在他臉上,雖然尤斯塔斯爵士已經撕下一片披風來幫助止住那深深傷口的流血。他起身走到「雷鳴」身邊。在翻身上馬時他看到大部分煙霧都已被吹散,但天空仍然是昏暗的。雲彩,他想,烏雲。已經這麼久了。也許這是個兆頭。但這是他的兆頭,還是我的?鄧克對兆頭可不在行。

溪流對面,盧卡斯爵士也已經上了馬。他的馬是一匹栗色戰馬,了不起的生物,敏捷又強壯,但不如「雷鳴」那樣大。然而鎧甲彌補了戰馬體格的不足;他披著厚布毯、馬頭護甲和一層輕鏈甲。「長寸」本人則穿著黑色琺琅片甲和銀色鏈環甲;一隻黑瑪瑙蜘蛛充滿惡意地盤踞在他頭盔頂上,但他的盾牌展示了他自己的紋章:淺灰底色上黑白相間的一道左上到右下的對角條紋。鄧克看著盧卡斯爵士把它交給一個侍從。他不想使用它。當另一個侍從把一柄戰斧遞給他時,鄧克知道原因了。戰斧又長又致命,帶著纏好的柄和沉重的斧頭,背面還有一個邪惡的尖刺。它是一柄雙手才能用的武器。「長寸」得需要信任他的鎧甲能保護他,而我需要讓他為此選擇後悔。

他自己的盾牌掛在左臂上,上面坦希莉曾畫上他的榆樹和流星。他頭腦中迴響著一首童謠。橡木和鋼鐵,好好保護我;否則我會死,註定下地獄。他把長劍從鞘中拔了出來。它的重量在手中感覺很好。

他用腳跟踢了「雷鳴」的側腹,讓大戰馬下了水。河對岸盧卡斯爵士也是一樣。鄧克向右推進,好把自己用盾牌保護的左側呈現在長寸面前,但盧卡斯爵士不肯讓他稱心如意——他迅速讓戰馬掉頭,結果他們在一團灰色鋼鐵和綠色水花的混亂中相遇了。盧卡斯爵士用長柄戰斧攻上來,鄧克不得不在鞍中扭身好用盾牌接下這一擊;那力量讓他的胳膊垂了下去,牙關相撞。他揮動長劍還以顏色,那是向側面的一砍,擊中了對方抬起的胳膊下方。鋼鐵與鋼鐵摩擦,一切就這樣繼續。

長寸催促戰馬兜了個圈子,試圖繞到鄧克沒有防護的一側去;但雷鳴轉身迎上了他,對另一匹馬猛咬。盧卡斯爵士一下又一下地發動猛擊,在馬鐙里站了起來,好在斧頭上集中他的全部體重和力量。鄧克在每一擊到來時移動盾牌接下來;在橡木後半蜷著,他對寸土的胳膊、體側和雙腿砍去,但對方的鎧甲擋開了每一次攻擊。他們繞了一圈,又是一圈,水在他們腿邊潑濺。長寸在進攻,鄧克在防守,同時觀望著對方的弱點。

最後他發現了。每一次盧卡斯爵士舉起斧子好再來一擊,他的胳膊下都出現一個空當。那裡有著鏈甲和皮革,下面還加了墊,但不是鋼甲。鄧克舉著盾牌,試著計算他攻擊的時間。快了。快了。斧子砍了下來,扭動出來,抬了起來。現在!他狠狠一踢雷鳴,讓他沖近,然後用長劍猛刺下去,讓劍尖穿透缺口。

但那空當消失得就像出現一樣快。劍尖刮擦上鋼環,鄧克伸臂過度,幾乎從馬上跌下。而戰斧隨著一聲撞擊劈落,滑過鄧克盾牌的鐵邊,撞上了他頭盔的側面,順帶擊中了「雷鳴」的脖子。

大戰馬尖叫著前蹄抬起後退,因疼痛而雙眼翻白,同時空氣中充滿了鮮血那濃厚的銅味氣息。就在盧卡斯爵士接近時「雷鳴」揚起鐵蹄亂踢,一下正中盧卡斯爵士的臉,另一下則正中肩膀。然後沉重的戰馬就倒在了另一匹馬身上。

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兩匹馬扭在一起倒下,彼此又踢又咬,攪動著水流和底下的污泥。鄧克試圖從馬鞍里掙脫,但一隻腳纏在了馬鐙上。他臉朝下倒了下去,在溪水從眼縫湧進頭盔之前絕望地吸了一大口氣。他的腳仍然卡在那裡,他感到「雷鳴」掙扎時一下瘋狂的猛拽幾乎把他的腿拉脫了臼。就在這時他自由了,翻轉著沉了下去。有一刻他在水中無助地揮舞雙臂。水是藍色,綠色,棕色的。

鎧甲的重量拖著他下沉,直到他的肩膀撞上河床。如果那是下方另一個方向就是上方。鄧克鋼鐵包裹的雙手摸索著石頭和沙子,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找回雙腿的控制並站起來的。他頭暈目眩,滴著爛泥,水從帶著凹痕的頭盔的呼吸孔里流出,但他站著。他吸進了空氣。

碎裂的盾牌仍然掛在他的左臂上,但他的劍鞘空著,劍不見了。頭盔里除了血還有水。當他試著移動自己體重時沿著腿從腳踝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他看到兩匹馬都已掙扎著站了起來。扭過頭,他眯著一隻眼睛透過一層血搜尋著他的敵手。不見了,他想,他淹死了,要麼就是「雷鳴」踩扁了他的頭骨。

盧卡斯爵士就在他面前冒出水面,手中拿著劍。他對著鄧克的脖子瘋狂一砍,要不是護喉的厚度他的頭就要和肩膀分家了。他沒有劍來對抗,只有盾牌。他退讓,長寸在追趕,一邊尖叫一邊亂砍。鄧克抬起的胳膊在肘上挨了一下,麻木了。胯上挨的一擊讓他疼得哼了一聲。當他後退時一塊岩石在腳下翻了過去,他單膝跪倒,水深齊胸。他舉起了盾牌,但這一次盧卡斯爵士砍得是如此重,厚厚的橡木被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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