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騎士 第十五節

有幾棵綠樹仍然聳立在向西的道路與切凱河交叉的地方。它們的樹榦烤焦了,一面發黑。就在前方,河水幽幽地閃著光。藍色和綠色,鄧克想,但所有的金色都不見了。煙遮蔽了太陽。

尤斯塔斯爵士在到達水邊時停了下來。「我發過一個神聖的誓言。我不能涉過那條溪流。只要對岸的土地屬於她我就不能。」老騎士在泛黃的罩衣下穿著鎖甲和片甲。他的劍掛在胯上。

「如果她始終不來怎麼辦,爵士?」伊戈問道。

帶著火和劍,鄧克想。「她會來的。」

她確實來了,在一個時辰之內。他們先聽到了她那些馬的蹄聲,然後是盔甲相碰的微弱金屬聲響,越來越清晰。飄動的煙塵使人不容易辨出他們有多遠,直到她的旗手從零亂的灰幕中現身。他的旗杆頂上是一隻漆成白色和紅色的鐵蜘蛛,威博家族的黑旗在下面無精打采地懸著。看到河對岸的他們,他在岸邊停了下來。「寸土」盧卡斯爵士半秒鐘之後就出現了,全副武裝。

就在那時羅翰妮夫人本人出現了,騎著一匹煤炭黑的母馬;那馬身上披著條條銀色絲綢,就像一張蛛網。寡婦的披風是用同樣的材料製成的,它披在她的肩頭和手腕上起伏有如波浪,輕得就像空氣。她也有所武裝,穿著一套用金子和銀子裝飾的綠釉鱗甲,它像手套一樣合身,讓她看起來好像穿著夏日的樹葉。她的長長紅色辮子在身後垂落,在她騎馬時一跳一跳的。塞弗頓修士滿臉通紅地騎著一匹大灰閹馬走在她身側,而她另一側是她的年輕學士塞瑞克,騎著一頭騾子。

更多的騎士跟在後面,有半打之多;同樣多的侍從跟著他們。一排騎馬的弩手形成了後隊,在到達切凱河並看到鄧克等在對岸時他們在路的兩邊成扇形散了開來。不算修士、學士和寡婦本人的話總共有三十三個戰士。其中一個騎士迎上了鄧克的目光;那是一個桶般敦實的禿頭男人,穿著鎖子甲和皮甲,有著一張氣勢洶洶的臉,脖子上長著一個難看的瘤子。

紅寡婦讓她的母馬走到了河邊。「尤斯塔斯爵士,鄧肯爵士,」她從河對岸喊道。「我們在夜裡看到你們這裡起火了。」

「看到?」尤斯塔斯爵士喊回去。「是啊,你看到了……在你點了火之後。」

「那是惡意的譴責。」

「對惡意的行為。」

「昨夜我在自己的床上睡覺,我的女士們陪伴著我。城牆上的呼喊驚醒了我,幾乎每個人都是這樣。老人們爬上陡峭的塔階去觀望,吃奶的嬰兒看到紅光,因害怕而大哭。而那就是我對你這裡大火所知的一切,爵士。」

「那是你的火,女人,」尤斯塔斯爵士堅持道。「我的樹林沒有了。我說,沒有了!」

塞弗頓修士清了清嗓子。「尤斯塔斯爵士,」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御林也在著火,就連雨林也一樣。乾旱把我們所有的樹林都變成了引火柴。」

羅翰妮夫人抬起一隻手指了指。「看看我的田地,奧斯格雷。看看它們有多干。我要是放火就肯定是個傻瓜。只要風改變方向,火焰就極可能躍過溪流,燒光我的一半莊稼。」

「可能?」尤斯塔斯爵士喊道。「燒掉的是我的樹林,而你是燒了它們的人。更可能是你施了某種巫婆的法術來驅使風向,正像你用你的黑魔法殺掉你的丈夫們和兄弟們!」

羅翰妮夫人臉龐的線條變硬了。鄧克曾在冷壕堡看到那個表情,就在她扇他耳光之前。「胡說八道,」她告訴老人。「我不會再對你廢話,爵士。交出棕盾班尼斯,否則我們就去抓走他。」

「你不能那麼做,」尤斯塔斯爵士響亮地宣布。「你永遠不能那麼做。」他的鬍鬚抽搐了。「別再接近。溪流的這一邊屬於我,你在這裡不受歡迎。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款待。沒有麵包和鹽,甚至沒有蔭涼和飲水。你作為一個侵略者而來,我禁止你踏上奧斯格雷的土地。」

羅翰妮夫人把她的辮子從肩上拉了過來。一句「盧卡斯爵士」就是她所說的一切。「長寸」作了個手勢,而弩手們下了馬,用鉤子和馬鐙幫助絞開弓弦,從箭袋中拔出了箭。「現在,爵士,」夫人喊道,同時每張弓都上弦抬起,準備完畢。「你能怎麼禁止我?」

鄧克已經聽夠了。「如果你不經允許越過溪流,你就打破了國王的和平。」

塞弗頓修士催他的馬向前邁了一步。「國王既不會知道,也不會在意。」他喊道。「我們全都是聖母的子女,爵士。為了她的緣故,請你讓開。」

鄧克皺起了眉。「修士,我不怎麼了解諸神……但我們難道不也是勇者的子女?」他摩擦著脖子後面。「如果你試圖過河,我會阻止你。」

「長寸」盧卡斯爵士大笑起來。「這裡有個想要變成刺蝟的僱傭騎士啊,夫人。」他對紅寡婦說。「下令吧,然後我們就會把一打箭射到他身上。在這個距離它們能射穿那鎧甲,就像它是粘痰做的。」

「不。還不是時候,爵士。」羅翰妮夫人從溪流對岸打量著他。「你們是兩個男人和一個男孩。我們有三十三個人。你覺得怎麼才能阻止我們過河?」

「這個么,」鄧克說,「我會告訴你,但只告訴你。」

「如你所願。」她用腳跟一壓自己的馬下到了河裡。當水浸到母馬的肚腹時她停了下來,等待著。「我就在這裡。過來近一些,爵士。我承諾不把你縫進一個麻袋裡。」

尤斯塔斯爵士在鄧克回答之前抓住了他的胳膊。「過去,」老騎士說,「但是記住小獅。」

「是,閣下。」鄧克讓「雷鳴」走下了河水。他在她身邊勒住馬,說:「夫人。」

「鄧肯爵士。」她伸出手,把兩根手指放在他腫脹的嘴唇上。「這是我造成的嗎,爵士?」

「最近沒有別人打過我耳光,夫人。」

「我那樣做很不好。那打破了待客之道,那位好修士一直在責怪我。」她凝視著河對岸的尤斯塔斯爵士。「我幾乎再也記不起亞達姆了。那發生在比我年齡一半還長的時間之前。但我記得我曾愛過他。我沒有愛過其他任何人。」

「他的父親把他埋在黑莓地里,和他的兄長們在一起。」鄧克說。「他喜歡黑莓。」

「我記得。他曾為我摘黑莓,而我們會就著一碗奶油吃掉它們。」

「國王在戴蒙這件事上寬恕了老人。」鄧克說。「而您也早該在亞達姆這件事上寬恕他。」

「把班尼斯交給我,然後我會考慮這件事。」

「班尼斯不是我能給出的。」

她嘆了口氣。「我實在不想被迫殺你。」

「我也實在不想死。」

「那就交給我班尼斯。我們會割掉他的鼻子,把他交回來,然後就一切了結。」

「但是那不會,」鄧克說。「還有水壩要處理,還有火。您會把放火的人交給我們嗎?」

「那樹林里有螢火蟲,」她說。「也許是它們點了火,用它們小小的螢火。」

「現在不要開玩笑,夫人。」鄧克警告她。「沒有時間開玩笑。拆掉水壩,讓尤斯塔斯爵士擁有河水,好彌補他的樹林。那是公平的,不是嗎?」

「也許,如果我曾燒過樹林的話。但我沒有。我在冷壕堡,安全地躺在床上。」她望向下游。「有什麼能阻止我們就這麼涉過溪流呢?你在亂石中間布下了蒺藜?在灰燼里藏著弓箭手?告訴我你覺得什麼能阻止我們。」

「我。」他摘下了一隻護手。「在跳蚤窩我總是比別的男孩更大也更強壯,因此我曾經打得他們血淋淋,從他們那裡偷竊。老人教導我不要那麼做。他說,那是錯的,更何況有時小男孩們會有不好惹的大兄長。來,看看這個。」鄧克把戒指從手指上摘了下來,遞給了她。她不得不鬆開辮子來接過去。

「金的?」她說,當她感受到它的重量時。「這是什麼,爵士?」她把它在手中翻了過來。「一個圖章。金子和黑瑪瑙。」當她研究圖章的時候她的綠眼睛眯了起來。「你從哪裡找到這個的,爵士?」

「在一隻靴子里。用破布包著,塞在腳尖處。」

羅翰妮夫人的手指合攏了。她掃了伊戈和老尤斯塔斯爵士一眼。「你把這戒指給我看可是冒了很大危險啊,爵士。但它能怎麼幫助我們呢?如果我命令我的人過河……」

「這個么,」鄧克說,「那就是說我不得不作戰了。」

「然後死去。」

「最有可能是這樣,」他說。「然後伊戈就會回到他來的地方,講述這裡發生了什麼。」

「如果他也死的話就不會。」

「我不認為你會殺掉一個十歲的男孩,」他說,希望自己是對的。「不是這個十歲的男孩,你不會的。你這裡有三十三個人,像你說的那樣。人們會說話。那邊那個胖傢伙尤其如此。不管你把墳墓挖得多麼深,故事都會傳出去。而接下來么……一隻斑紋蜘蛛也許能一蟄殺死一隻獅子,但一條龍是不同的生物。」

「我更願意做龍的朋友。」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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