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騎士 第八節

紅還是黑?這是個危險的問題,哪怕是現在。自從征服者伊耿的時代開始,坦格利安家族的紋章就是一隻三頭龍,紅紋黑底。僭君戴蒙在自己的旗幟上把那些顏色顛倒了過來,就像很多私生子做的那樣。尤斯塔斯爵士是我效忠的對象,鄧克提醒自己。他有權詢問。「他在黑福德伯爵旗下作戰,閣下。」

「金底上的綠色回紋,淺綠色的波浪?」

「可能是,閣下。伊戈會知道的。」男孩能背出維斯特洛一半騎士的紋章。

「黑福德伯爵是一位有名的忠誠者。戴倫國王就是在戰前任命他為御前首相。巴特維爾做得實在令人氣沮,以至於許多人質疑他的忠誠。但黑福德伯爵從一開始就是堅定的。」

「在他戰死時艾蘭爵士就在他身邊。一個盾牌上有著三座城堡的貴族砍倒了他。」

「那一天很多好人都戰死了,雙方都是一樣。在那場戰役之前草原不是紅的。你的艾蘭爵士沒告訴你這個嗎?」

「艾蘭爵士從來都不願意提起那場戰鬥。他的侍從也死在那裡。帕尼基的羅傑是他的名字,他是艾蘭爵士的侄子。」僅僅是說出那個名字也讓鄧克感到隱隱內疚。我偷了他的位置。只有王子和大貴族們有辦法保有兩個侍從。如果庸王伊耿把他的劍給了他的繼承人戴倫而非他的私生子戴蒙,那就從不會有什麼黑火叛亂,帕尼基的羅傑今天也可能還活著。他會在某處做一個騎士,一個比我更像真正騎士的騎士。我則可能會死在絞架上,或是給送到守夜人那裡去巡視長城一直到死。

「一場大戰是件可怕的事,」老騎士說。「但在鮮血和屠殺之中有時也有美感,能夠讓你心碎的美感。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太陽在紅草原上落下時的樣子……一萬人已經死了,空氣中滿是呻吟和哀哭,但就在我們頭頂天空變成金色、紅色、橙色,如此美麗,美得令我落淚——因為我知道我的兒子們再也不能看到它。」他嘆了口氣。「它比這些日子裡他們想要你相信的更接近成功。如果不是血鴉……」

「我一直都聽說是貝勒·碎矛贏得了那場戰鬥,」鄧克說。「他和梅卡王子。」

「鐵鎚和鐵砧?」老人的鬍子抽搐了一下。「歌手們遺漏了很多啊。戴蒙那天就是勇者親臨。他所向披靡,粉碎了艾林公爵的前鋒,殺了九星騎士和狂人威爾·韋伍德,然後迎戰御林鐵衛的加文·科布瑞爵士。他們在馬背上鏖戰了將近一個時辰,旋轉、迂迴、砍劈,與此同時無數人在他們周圍倒下。據說不管何時『黑火』和『棄婦』相交,你都能在一里格外聽到那聲音。他們說,那一半是歌唱,一半是尖叫。但當最後棄婦動搖時黑火劈開了加文爵士的頭盔,使他目盲流血。戴蒙下了馬好讓他倒下的敵手不被踐踏,並命令紅牙把他帶回後方的學士們那裡去。而那就是他的致命錯誤,因為鴉齒衛隊已經攻下了落淚山脊的頂端,而血鴉看到他半兄弟的王旗在三百碼外,戴蒙和他的兒子們就在旗下。他先殺了伊耿,雙胞胎里年長的一個,因為他知道戴蒙在男孩身體尚有暖意時決不會棄之而去,哪怕白色羽箭紛落如雨。他也確實沒有離開,雖然有七支箭受血鴉的弓和巫術兩者驅使穿透了他。當黑火從瀕死父親的手指中滑落,年輕的伊蒙拿起了它;因此血鴉也殺了他,雙胞胎里年輕的一個。黑龍和他的兒子們就這樣逝去了。

「我知道後來還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我親自見證了一些……叛亂者們逃跑,『酷鋼』扭轉潰勢帶領了他的瘋狂衝鋒……他和血鴉的戰鬥,僅次於戴蒙和加文·科布瑞的那一場……貝勒王子對叛亂者後方的錘擊,多恩人在投出滿天長矛時全都在尖聲呼喊……但在那一天的最後,一切都不重要了。在戴蒙死的一刻戰爭已經結束。

「如此接近成功……如果戴蒙能踏倒加文·科布瑞、把他扔給命運,他本可能在血鴉攻下山脊前粉碎梅卡的左翼。那樣那一天就會屬於黑龍,御前首相被殺、通向君臨城的路在他們面前暢通無阻。戴蒙本可以在貝勒王子能夠帶著風暴領主和多恩人來到之前坐上鐵王座。

「歌手們可以繼續講述他們的鐵鎚和鐵砧,爵士,但是那個殺親者用一支白箭和一道黑咒扭轉了潮流。他現在也統治著我們,不要弄錯。伊里斯國王是他的傀儡。如果血鴉已經迷惑了陛下、讓他屈從自己意志的話,那一點也不令人驚訝。我們受了詛咒,這並不奇怪。」尤斯塔斯爵士搖了搖頭,陷入了沉思的靜默。鄧克想知道伊戈無意中聽到了多少,但沒法去問他。血鴉公爵有多少隻眼睛?他想。

天已經開始變得更熱了。即使是蒼蠅也逃跑了,鄧克注意到。蒼蠅比騎士更明智。它們避開太陽。他懷疑他和伊戈在冷壕堡會不會受到熱情款待。一大杯涼涼的褐色麥芽酒喝起來會好極了。鄧克愉快地考慮著那個前景,然後想起伊戈說過的紅寡婦毒死她丈夫們的話。他的乾渴立刻無影無蹤。還有比干喉嚨更糟糕的事。

「曾有一段時間奧斯格雷家族擁有全部方圓許多里格內的土地,從東邊的納尼直到卵石灘,」尤斯塔斯爵士說。「冷壕堡是我們的,馬掌山丘也是,還有戴靈坑的洞穴,道斯克、小道斯克和布蘭迪勃特的村莊,茂葉湖的兩岸……奧斯格雷家的女孩與佛列蒙、史文和塔貝克這些家族通婚,甚至海塔爾家族和布萊伍德家族。」

瓦特樹林的邊緣已經進入了視野。鄧克一隻手遮眼搭成涼篷,眯著眼睛望向那片青蔥。頭一次他羨慕伊戈的軟草帽。至少我們會有點蔭涼。

「瓦特樹林曾一直延伸到冷壕堡,」尤斯塔斯爵士說。「我記不起誰是瓦特了。不過在征服之前你能在他的樹林里找到野牛,還有比二十手還粗的大榆樹。那裡曾有一個人一輩子也吃不完的紅鹿,因為除了國王和切凱獅子沒人獲准在這裡狩獵。哪怕是在我父親的時代,溪流兩岸都還有樹木,但蜘蛛們在對岸砍光了樹林好給他們的牛、綿羊和馬匹做牧場。」

一線汗水爬下了鄧克的胸膛。他發現自己虔誠希望他所效忠的對象能保持安靜。要談話太熱了。要騎馬太熱了。就是太他媽的熱了。

在樹林里他們遇到了一隻棕色大樹貓的屍體,爬滿了蛆。「呃呀,」伊戈說,同時叫「學士」遠遠繞開它。「那比班尼斯爵士還臭。」

尤斯塔斯爵士勒住了馬。「一隻樹貓。我從前不知道這樹林里還有餘下的樹貓。我懷疑什麼殺了他。」沒人回答他,於是他說:「我會在這裡回頭。只要繼續沿西邊的路走,它就會直接帶你去冷壕堡。你拿著錢幣嗎?」鄧克點了點頭。「很好。帶著我的河流回家吧,爵士。」老騎士策馬小跑著離開了,沿著他們來時的路。

在他走了之後伊戈說:「我在想你該怎麼和威博夫人交談,爵士。你應該用華麗的讚頌贏得她的歡心。」男孩穿著他的切凱緊身上衣看起來就像尤斯塔斯爵士穿著披風一樣涼爽清新。

我難道是唯一一個出汗的人?「華麗的讚頌。」鄧克重複道。「哪一種華麗的讚頌?」

「你知道,爵士。告訴她她有多麼可人美麗。」

鄧克有所懷疑。「她比四個丈夫活得還長,肯定老得就像衛斯夫人。如果她實際上又老又長疣,而我說她可人美麗,她會把我當成個騙子。」

「你只需要找到某些真正的東西來稱讚她。我的哥哥戴倫就這麼做。他說,哪怕最丑最老的妓女也可以有好看的頭髮或是形狀姣好的耳朵。」

「形狀姣好的耳朵?」鄧克的懷疑加深了。

「或者是漂亮的眼睛。告訴她說她的長袍襯托出了她眼睛的顏色。」男孩思考了一會兒。「除非她只有一隻眼睛,像血鴉公爵那樣。」

夫人,那件長袍襯托出了您一隻眼睛的顏色。鄧克曾聽過騎士和年輕貴族們對其他淑女們說出類似的奉承,但他們從來沒說得這麼露骨。好心的夫人,那件長袍很美。它襯托出了您兩隻可愛眼睛的顏色。有些女士是又老又瘦的,要麼就是又胖又滿面紅光,或是一臉痘疤平平無奇,但全都穿長袍、有著兩隻眼睛;而按鄧克的記憶,她們都為這些華麗的話語所取悅了。多可愛的一件長袍啊,夫人。它襯托出了您顏色美麗的眼睛的可愛之美。「一個僱傭騎士的生活要簡單些,」鄧克悶悶不樂地說。「如果我說錯了什麼,她多半會把我縫進一袋子石頭,然後扔進她的護城河裡去。」

「我懷疑她會不會有那麼大的袋子,爵士。」伊戈說。「我們可以改用我的靴子。」

「不,」鄧克咆哮道,「我們不能。」

當他們從瓦特樹林里出來時,他們發現自己正在水壩上游。水位已經升高到了足以讓鄧克泡那個他曾夢想的澡。深到了可以淹死一個人,他想。在對岸,河岸已經被掘出了一個缺口,挖出一條水渠來把一部分水流引向西方。水渠沿路伸展,為無數蜿蜒在田野間的小水道供水。一旦我們涉過溪流,我們就在寡婦權力之下了。鄧克懷疑他正騎馬走向什麼。他只不過是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十歲的男孩防守他的背後。

伊戈扇著他的臉。「爵士?我們為什麼停下來?」

「我們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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