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騎士 第四節

伊戈一臉悶悶不樂,但還是按吩咐的做了。然而當他伸手去拉馬籠頭時班尼斯爵士咳了一聲吐了口痰;一團閃著紅光的粘痰落在男孩兩個腳趾之間。他冷冷地看了棕色騎士一眼。「你吐在我腳趾上了,爵士。」

班尼斯費力地爬下了馬。「沒錯。下次我會吐在你臉上。我不吃你那該死的一套。」

鄧克能看到男孩眼裡的憤怒。「照顧馬匹,伊戈。」他說,在狀況變得更糟之前。「我們得和尤斯塔斯爵士談話。」

堅定塔的唯一入口是他們上方二十英尺處的一道橡木鐵門。底層的階梯是塊塊光滑的黑石,磨損得中央凹下去成了碗狀。更高一些的地方它們為一道很陡的木階梯替代,有麻煩的時候它可以像一座弔橋那樣懸起來。鄧克發出噓聲把母雞們趕到一邊,一步兩階地爬了上去。

堅定塔比它表面上看起來要大。它深深的地窖和酒窖佔了它所處山丘的相當一部分。在地面上,塔有四層高;上面兩層有著窗子和陽台,下面兩層則只有箭眼而已。塔裡面要涼快一些,但十分陰暗,鄧克不得不讓眼睛適應它。駝背山姆的老婆正跪在壁爐前把灰燼掃出來。「尤斯塔斯爵士是在樓上還是樓下?」鄧克問她。

「樓上,爵士。」老婦人背駝得厲害,她的頭比肩還低。「他剛在下面黑莓林里看過男孩們回來。」

男孩們是指尤斯塔斯·奧斯格雷的兒子們:艾德溫,哈羅德和亞達姆。艾德溫和哈羅德曾是騎士,而亞達姆則是年輕的侍從。他們十五年前死在紅草原,在黑火叛亂的尾聲。「他們死得其所,為國王英勇作戰,」尤斯塔斯爵士告訴鄧克。「而我把他們帶回家埋葬在黑莓林中。」他的妻子也葬在那裡。無論何時老人打開一瓶新酒,他都會下山去給男孩們每人祭上一杯。就在他喝之前,他會大聲喊出:「為了國王!」

尤斯塔斯的卧室佔了塔的第四層,他的單人房間則就在下面。鄧克知道會在那裡找到他,在箱子和桶子中間消磨時間。單人房間的厚灰牆上掛滿生鏽的武器和繳獲的旗幟,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戰利品,如今除了尤斯塔斯爵士無人記得。一半的旗幟發了霉,而所有的都褪色得厲害、積滿灰塵,曾經鮮亮的顏色變成了灰綠。

當鄧克爬上樓梯時尤斯塔斯爵士正在用一塊破布擦拭一塊破損盾牌上的灰塵。班尼斯「香噴噴」地緊跟著他。當看到鄧克時,老騎士的眼睛像是亮了一些。「我出色的巨人,」他鄭重地說,「還有勇敢的班尼斯爵士。過來看看這個。我在那個箱子底下找到了它。一件珍品,雖然被完全忽視了。」

它是一面盾牌,或者說是一面盾牌的殘餘物。那實在是小得可憐。它的幾乎一半已被砍掉了,剩下的則發灰龜裂;鐵鑲邊生鏽得一塌糊塗,木頭則儘是蟲眼。幾片油漆仍然粘在上面,但太少了,不足以使人聯想到一個紋章。

「閣下,」鄧克說。奧斯格雷家族已經幾百年不是貴族了,但尤斯塔斯爵士喜歡被這麼稱呼,因為這麼說的時候它重複著他家族過去的榮耀。「它是什麼?」

「『小獅』的盾牌。」老人擦著鑲邊,幾片鐵鏽落了下來。「威爾博特·奧斯格雷爵士在他犧牲的那場戰鬥中帶著它。我想你肯定知道那故事。」

「不,閣下,」班尼斯說。「我們碰巧不知道。您是說『小獅』嗎?啊,他是個侏儒還是那類的什麼東西?」

「當然不是。」老騎士的鬍子顫抖了。「威爾博特爵士是一個高大強壯的人,一個偉大的騎士。這個名字是在他童年時給予他的,作為五兄弟中最小的一個。在他的時代七大王國仍然有七個國王,高庭和凱岩經常衝突;那時綠王們統治我們,那些『園丁』——他們有著古老的綠手加思的血統,而白底上的一隻綠手則是他們的王旗。蓋爾斯三世揮旗向東與風暴之王作戰,威爾博特的兄長們都追隨著他;因為在那些日子裡當河灣地之王出發戰鬥時,切凱獅子旗幟總是與綠手旗幟一起飄揚。

「然而恰在蓋爾斯王離開時凱岩之王看到了從河灣地撕下一口的機會,於是他召集一批西方人組成軍隊向我們撲了過來。奧斯格雷家族那時是北方邊境的統帥,因此小獅責無旁貸去迎戰他們。我記得統領蘭尼斯特軍隊的是藍賽爾四世,要麼也許是五世。威爾博特爵士擋住了藍賽爾王的路,叫他停下來。『不要再前進,』他說。『你們在此不受歡迎。我禁止你涉足河灣地。』但那個蘭尼斯特命令他所有的旗幟前進。

「金獅和切凱,他們戰鬥了半天時光。那個蘭尼斯特手持一柄瓦雷利亞劍,沒有凡鐵能與之匹敵;因此小獅被狠狠壓制,他的盾牌幾乎全毀。最後,他自己的劍在手中折斷,周身一打重傷流著鮮血,而他舉頭縱身撞向他的敵人。歌手們說藍賽爾王幾乎把他劈成兩半,但在瀕死之時小獅發現了國王胳膊下鎧甲的縫隙,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插了進去。當他們的王死去,西方人鎩羽而歸,而河灣地得了救。」老人輕柔地撫摸著碎盾,如同撫摸一個孩子。

「唉呀,閣下,」班尼斯嘶啞著嗓子說,「我們今天大可利用那樣的一個人哪。鄧克和我去看了看您的小溪,閣下。幹得像骨架,而且根本不是因為乾旱。」

老人把盾牌放到了一邊。「告訴我。」他坐了下來,示意他們也這樣做。在棕色騎士開始講述時他坐在那裡專心傾聽,下顎上揚、雙肩挺直,整個人筆直有如長矛。

在年輕的時候尤斯塔斯·奧斯格雷爵士定然就如騎士精神的典範,高大強壯又英俊;時間和悲傷已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然而他依然不肯屈服,仍是一個骨架很大、肩膀寬闊、胸膛厚實的人,形貌強壯敏捷猶如一隻年老的鷹隼。他修剪得很短的頭髮已經白得有如牛奶,但遮住了嘴唇的濃密鬍鬚還是灰白的;他的眉毛也是同樣的顏色,其下的雙眼是稍淺的灰色調,充滿悲傷。

那雙眼睛在班尼斯說到水壩時顯得更悲傷了。「那小溪以切凱河為人所知已經有一千多年了,」老騎士說。「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曾在那裡捉魚,我的兒子們也都是一樣。在像這樣的夏日裡亞莉珊喜歡在淺水裡潑水。」亞莉珊是他的女兒,她在春天的時候死去了。「就是在切凱河岸我第一次親吻了一個女孩。她是我的堂妹,我叔叔最小的女兒,來自茂葉湖的奧斯格雷家族。他們現在都不在了,哪怕是她。」他的鬍子顫抖了。「爵士們,這不能容忍。那女人不會得到我的河流。她不會得到我的切凱河。」

「水壩修得很結實,閣下,」班尼斯爵士警告道。「結實到我和鄧克爵士要在一個時辰里把它拆毀是不可能的,哪怕加上那禿頭小子幫忙也不行。我們需要繩子鋤頭和斧子,還有一打的人。而那還只是為了這活兒,而不是打仗。」

尤斯塔斯爵士凝視著小獅的盾牌。

鄧克清了清嗓子。「閣下,關於那一點,當我們遇到那些挖溝人時,呃……」

「鄧克,別讓我們的閣下為了小事操心,」班尼斯說。「我給了一個傻瓜點教訓,不過如此。」

尤斯塔斯爵士迅速抬起了頭。「什麼樣的教訓?」

「用我的劍,就是那樣。在他臉頰上划出了一小道酒紅,就是那樣而已,閣下。」

老騎士看了他很久。「那……那是考慮不周的,爵士。那女人有著一顆蜘蛛的心。她謀殺了自己的三個丈夫;而且她的所有弟弟都死在襁褓中,——曾經有五個……要麼就是六個。我記不住了。他們妨礙她得到那城堡。我不懷疑她會把任何冒犯她的農民鞭打到皮開肉綻,但若是你砍了一個……不,她不會容忍這樣的侮辱。別弄錯。她會來抓你,就像她抓蘭姆一樣。」

「戴克,閣下,」班尼斯爵士說。「請尊貴的您原諒——雖然您曾認識他而我從來都不認識,但他的名字叫戴克。」

「如果閣下您願意,我可以去金樹城告訴羅宛大人關於這水壩的事,」鄧克說。羅宛是老騎士的封君。紅寡婦同樣也隸屬於他。

「羅宛?不,別在那裡尋求幫助。羅宛大人的妹妹嫁給了懷曼大人的堂親溫德爾,因此他和紅寡婦是親戚。再則,他不喜歡我。鄧肯爵士,明天你必須去巡視我所有的村莊,找出所有年紀夠戰鬥、體格又健壯的男人。我老了,但我還沒死。那女人很快就會發現切凱的獅子仍然長著利爪!」

只有兩隻,鄧克陰鬱地想。而我是其中之一。

尤斯塔斯爵士的封地養活了三個小村子,每一個也就是幾座小屋、若干羊圈和幾頭豬。最大的一個有那麼一個茅草頂的單間聖堂,在牆上拿木炭塗出了七神的粗糙畫像。馬吉,一個曾經去過舊鎮的駝背老豬倌,每隔七天就在那裡帶領祈禱。真正的修士每年會來兩次,來以聖母之名寬恕罪惡。平民百姓對這寬恕感到高興,但還是不喜歡修士的來訪,因為他們得供養他。

看到鄧克和伊戈他們似乎也沒高興到哪裡去。在這些村子裡人們是知道鄧克的,不過只作為尤斯塔斯爵士的新騎士就好,而不是要提供給他一杯水。大部分男人都在田野里,因此看到他們而從小屋裡出來的主要是女人和孩子,還有幾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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