僱傭騎士 第十二節

鄧克在歐索·布瑞肯爵士面前止住韁繩,「歐索爵士,誰都知道您是個偉大的騎士。我懇求你,加入我們。以舊神和新神的名義,我擁有正義的理由。」

「也許是的」,歐索爵士好歹回了他的話,「可那是你個人的事情,不是我的。並且我並不認識你,孩子。」

鄧克心如刀絞,他來回在這些冷血的動物面前賓士,「你們當中就沒有一個真正的騎士么?」。他怒吼著。

一片沉寂。

賽場對面,伊利昂呵呵大笑起來,「巨龍永不會被挫敗」,他亦吼著。

然後清晰地傳來一個聲音,「我,加入鄧肯爵士這一邊。」

一匹黑馬,背著一個黑甲騎士緩緩地從霧中踏步而出。他手持龍盾,頭盔上亦有三頭赤龍。年少的王子,諸神保佑,真的是他?

楊灘堡主亦有同樣的念頭,「瓦拉王子?」

「錯了」,馬上騎士抬起了他的面盔。「我本不打算來這裡參加比賽,因此並未攜有盔甲。幸好我的兒子將他的借與我」,貝勒王子嘴角掠過一抹哀笑。

連鄧克都感覺到了指控方的騷動。梅卡王子策馬過來,「哥哥,你暈頭了?」他揮手指向鄧克,「此人襲擊了我的兒子!」

「此人如真正騎士一般維護了正義」,貝勒王子回答,「那麼只能讓諸神來判決他是否究竟有罪」,他猛一勒韁繩,喝斥著瓦拉的軍馬奔向賽場的北端。

鄧克牽上雷鳴跟在他身邊,其他的辯衛者圍著他們。洛賓·瑞斯林,朗內爾爵士,胡弗雷兄弟。這是一群出色的騎士,可有誰知道究竟能不能贏?「瑞蒙在哪裡?」

「現在該叫我瑞蒙爵士」,他走了進來,羽盔下露出一張嚴肅的臉。「對不起各位。我需要花點時間來改動一下我的家徽,來區別於我那不名譽該死的堂兄」。

他舉起盾牌,依舊是鎏金的底色,但原先紅色蘋果卻代以綠色。「嗯,我想我確實還沒有成熟,但青蘋果至少勝過蛀了蟲的,對吧?」

朗內爾爵士第一個大笑起來,鄧克忍不住也露出笑意,連貝勒王子似乎都表示讚許。

楊灘堡主的教士已經站到觀看席上,舉起水晶球,帶領人群祈禱。

「過來,各位」,貝勒王子示意他們靠攏,「對方在第一輪的時候會以軍用長槍衝鋒。八尺的岑木長槍,紮緊了防止碎裂,而那鋼製槍頭加上戰馬的衝擊足以一擊戳穿對手的盔甲。」

「我們也該同樣裝備」,胡弗雷·比斯伯利爵士說。後面教士們正請求七神眷顧這場審判,將勝利授予正義一方。

「不,我們要裝備上比賽用槍」,貝勒卻不這樣認為。

「比賽用槍一觸即裂」,瑞蒙表示反對。

「但是它們有十二尺長。當你擊中目標時,他們甚至碰不到你。記住對準他們的頭盔或者胸膛,在比武時擊中對方盾牌會被認為是英勇的表現,可在實戰中就意味著自殺。如果能夠將敵人擊落馬自己卻安然無恙的話,優勢顯而易見」,他看了鄧克一眼,「如果鄧肯爵士被殺,那麼就意味著神裁定了他的罪行。如果有兩名指控者被殺或者宣布退出指控,便恰好相反。若非如此,就只有某一方七人均戰死或者投降,方算結束。」

「戴倫王子不會戰鬥」,鄧克說。

「那又如何」,朗內爾爵士大笑道,「至少,我們還有三個白衣騎士要對付。」

貝勒王子平靜地說,「我的弟弟找來御林鐵衛為他的兒子作戰是個錯誤的決定。他們矢誓不能傷害任何一個王族。幸運的是,我正好是一個」,他淡淡一笑,「擋住其他人。我來對付這些御林鐵衛。」

「王子殿下,那是否有失騎士精神?」,朗內爾·拜拉席恩疑慮地問,此時教士已經結束了他的禱告。

「諸神會讓我們知道」,貝勒·碎矛回答他。

寂靜如預期中一樣降臨了整個牧場。八十碼開外,伊利昂的坐騎躁動的扒著泥濘的地面,而「雷鳴」卻顯得格外安分,它是匹身經百戰的老馬,知道這個時候該做什麼。伊戈把盾牌遞給鄧克,「願神與你同在。」

榆樹和流星激發了他的信心。他左手穿過綁帶,牢牢地握住把柄。橡木呵鋼鐵,若無爾等庇護,吾輩定將與死相伴,直到永墜地獄。斯提利·佩特想遞給他長槍,伊戈卻執意要親手將它置於鄧克手中。

他的戰友們開始裝備長槍,排隊出場。貝勒王子在左,朗內爾爵士在右,全盔狹小的視域只留給他正前方的情況。看不到觀看席,和籬笆後面的人群,眼前唯有泥濘的地面,茫茫白霧,河流,南邊的城堡,以及騎在灰馬上的王子,他頭盔上的火焰,盾牌上的巨龍。鄧克看見他的侍從遞給他一根漆黑如夜的八尺長槍。這根長槍將輕易地穿過我的胸膛。

號角驟起。

一時間鄧克卻如琥珀中的飛蟲,獃滯地看著其他馬怒馳而去。突兀而來的恐懼緊緊地懾住了他的心。我忘了,他狂亂地想著,我全都忘了,我會讓自己蒙辱,會失去一切的。

「雷鳴」挽救了他,即使騎手不知道,老馬也知道這時該做什麼。他邁開了小步,不自覺地觸發了鄧克所受的訓練,他下意識地用馬刺輕扎,將長矛前傾。同時舉起盾牌擋住了左邊大半個身子,並保持一個角度來格擋。橡木呵鋼鐵,若無爾等庇護,吾輩定將與死相伴,直到永墜地獄人群的喧雜聲如同陣陣波浪,「雷鳴」開始飛奔。鄧克的牙齒亦隨著坐騎的起伏而撞擊,他壓低身子,使儘力氣踩緊馬鐙,讓自己融入到「雷鳴」的節奏中。我就是「雷鳴」,「雷鳴」就是我,我們二合為一,不可分離。頭盔中的空氣變地熾熱,讓他幾乎窒息。

通常在比賽場上,他的敵人會從左路而來,隔著一道屏障,而他需要將長槍橫過坐騎的脖子。在這種角度下長槍會變得更易碎裂。可此次他們是生死相搏,中間全無任何遮擋,他與對手也完全的正面而對。貝勒王子的黑馬要快速地多,鄧克借著眼角一瞥注意到他拐過彎去。其他人他更是完全看不見而只能憑著感覺。他只在意伊利昂,只在意他。

他看到巨龍奔了過來,灰色的坐騎蹄下泥漿飛濺,甚至連它鼻孔呼出的氣都清晰可見。黑色長槍依舊高揚。他記起老人說過,直到最後一刻才放低長槍的騎士將會冒著放得過低的風險。他自己先將長槍對準了敵人的胸膛。槍臂一體,他暗自念到,如我一指,一根木頭手指。我要做的不過是用我長長的木頭手指碰他一下。

他努力不去看那愈來愈大的槍尖。龍,看著那條龍,他告訴自己。王子的盾牌上那頭噴著金火的三頭紅翼怪獸。不!盯住你要攻擊的地方!他猛然醒過神來,可此時長槍已經偏離方向,他試圖糾正方向,但為時已晚,眼睜睜地看著長槍擊中伊利昂盾牌上兩個龍頭中央,化為了一蓬彩繪焰火。長槍斷裂的悶聲中,他感覺「雷鳴」受到了阻力,在衝擊力下顫抖,轉瞬之間,有什麼東西帶著巨大的力量撞上他的身側。兩匹馬纏到了一起夾雜著盔甲撞擊和磨擦的聲音,「雷鳴」開始原地打轉而鄧克亦失去了手中的長槍。他發現自己已經和敵人分開,緊緊抓住馬鞍,拚命想要保持不摔下去。「雷鳴」在泥地里步子歪斜,鄧克意識到自己的腳已經脫離了馬鐙,他們在泥地里打滑,轉了幾個圈。「雷鳴」後腿一屈,便軟軟地跪了下來。「起來!」鄧克咆哮著,猛踢馬刺,「起來!雷鳴!」年邁的戰馬掙扎之下終於再次站了起來。

肋間如撕裂般劇痛,手臂如同已被拉斷。伊利昂的長槍直透過橡木羊毛甚至鐵甲,數寸的木刺和尖銳的鐵片釘在他的身體側面。鄧克咬緊牙齒,伸手抓住胸前的長槍,發狂似地向外扯出來。鮮血泉涌而出,浸透了鎖子甲和外套。他眼前一陣天搖地晃,直欲跌倒。鄧克強忍疼痛,隱隱聽到有人在呼喚著他的名字。他那精緻的盾牌已成廢木一堆,他將榆樹,流星,斷槍,統統棄之一邊,他拔出了長劍。

可他能在這樣的傷勢下揮動它么?

他掉轉馬頭,意欲看看賽場上其他情況如何。胡弗雷·哈丁爵士伏在馬背上,似乎受傷不輕,另外一個胡弗雷已經靜靜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小腹上插了一截斷槍。他看到貝勒王子縱馬奔過,將一個白衣騎士擊落下馬,另一個早已落地,連梅卡王子亦是步戰。最後一個白衣騎士正抵擋著洛賓·瑞斯林爵士的進攻。

伊利昂?伊利昂哪裡去了?身後的隆隆聲讓他驚然回頭。伊利昂的坐騎已經重重地撞上了「雷鳴」,它慘嘶著再次直立起來。

這次再無喘息的機會,長劍從他手中飛了出去,而迎面而來的是一片污泥。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連骨頭都在震動,直徹心脾的劇痛讓他眼淚直流,一時間只能趴在地上。嘴邊全是血的味道,獃子鄧克,你還想當個騎士?我必須得爬起來,否則就得等死。鄧克呻吟著用上了手臂和膝蓋上所有力氣。他難以呼吸,眼不視物。

面盔上的眼縫沾滿了泥巴,他踉踉蹌蹌著站起來,用手指抹去泥巴。那是……他透過手指縫,看見巨龍飛翔而來,還有鎖鏈後面那飛旋的流星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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