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十二驚惶 第八章 無常

這裡,恍似一個永恆的鬼域。

而這裡,亦真的是個鬼域!

只因為,這裡是一個只有死人才會聚集的地方。

一個山墳!

只見這裡原來是江南一個偌大的山林墓地,漫山遍野皆是山墳,少說也有數百墓冢之多,當中有簡陋如木造的墓碑,也有大如樓房的陵墓。

然而這一干大大小小的墳墓,皆有一個共通之處,便是……

永恆寂寞!

是的!這些墳墓都很寂寞!

寂寞,是因為乏人拜祭、憑弔!

世情就是如此!世上的孝子賢孫無論如何孝心,在一年的三百六十多年朝朝暮暮之中,頂多也只在先人的生辰、死忌,與及清明、重九前來拜祭,試問長埋泉下的先人,在其餘三百六十個無人無心無香無祭的日子,又如何能不寂寞?

尤其是夜晚,更是寂寞難耐。

尤其在今夜……

今夜,這個偌大的墓園,益發加倍寂寞,緣於天上的月,伴月之星,盡皆被烏雲覆蓋,消失無蹤,陪伴這數百孤冢的,也只有漫天的黑暗,還有四周的凄冷和靜寂!

只是,也許實在太寂寞了,在那教人心碎的靜寂之中……

忽爾響起了一聲沉重的喘息!

啊?這裡本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墓園,如今更是夜闌人靜,絕非活人前來拜祭的適當時候,那…,這聲沉重的喘息何來?

聽真一點,這聲喘息赫然是來自其中一座新建的陵墓之下,難道是……?

難道是,墓里的先人再也無法抵受這逼人的寂寞,而發出的一聲哀傷嘆息?

也許,真相非但令生人吃驚,甚至連埋在地下的數百先人遺骸,也要吃驚!

赫見這座新建陵墓正中的台階,在傳出這聲沉重喘息之後,斗地嶄露無限裂痕,裂痛更不斷自台階擴散開去,儼如陵墓之內,正有一股力量急速膨脹……

戛地一聲石破天驚雷響,整座陵墓竟像一個吹脹了的球,從內至外爆為粉碎!

霎時墓石翻天,而爆開的陵墓之中更迸出一股紫黑之氣,如夜霧般湧向四周,說也奇怪,周遭山林樹木乍遇這股紫黑之氣,竟在電光石間凋謝枯死,轉瞬之間,漫山遍野非獨布滿山墳、遺骸,就連花草樹木也盡皆失去生命,方圓百丈之內,竟似已無一活物!

而當滔天石碎沉寂下來後,只見那座爆開的陵墓下,放置著一副石棺!真奇怪!連整座陵墓也毀了,這副石棺,居然仍絲毫無損!

是否因為這副石棺之內,有一些力量?一些可將陵墓摧毀、可幹掉方圓百丈所有生靈活物,而又能保住這副石棺的力量?

不用再猜!此刻在這副石棺之內,赫然又傳出了一個聲音,沉沉道:「我,終於也醒過來了……」

「我,已睡了多久了?」

天!好低沉的聲音!這個聲音,聽來竟似一頭夜鬼,低沉得令人不寒而慄!

但,何以棺內會有聲音傳出?莫非是棺內的先人不甘寂寞,不忿還魂?

更令人驚奇的是,不但棺內傳出聲音,就連那枯死的山林樹叢之中,竟也傳來聲音答道:「稟告門主!你已睡了三日三夜!百曉庄的驚惶會,亦已結束了!」

聲音傳出同時,四條人影已自四方八面的不同樹叢徐步而出,瞧真一點,四人竟是四個臉如紙白的枯瘦漢子,四人額頭中央、更各有一個刺青,分別刻著「妖、狐、鬼、魅」四個矚目的字!

這四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漢子,竟爾能抵受適才那股紫黑之色,並未有像方圓百丈內的樹木般失去生命,何以如此?

會否,他們早已服下解藥?

又或是,枯瘦的他們,儘管仍有思想,卻早已沒有了生命?故亦無懼再死一次?

無論如何,這一干妖、狐、鬼、魅,既尊稱棺內的人為門主,那棺內的人,肯定是一個比他們更可怕百倍千倍的人!

是的!棺內人確比眼前四名漢子可怕百倍千倍!緣於這四名漢子,正是「毒黃泉」四大護法——血妖、血狐、血鬼、血魅!

而棺內的人,正正便是毒震江湖的毒黃泉之首

萬毒無常!

毒無常!

然而,毒無常何以會在此江南的墓園建下這簇新的陵墓,更在墓下睡了三日三夜?難道他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而甫聞四大護法的彙報,仍在棺內未露面的毒無常,復再傳出聲音:「唔,原來,驚惶會已結束了?」

「那這次的驚惶會,是否一如我所定的計畫一樣,圓滿結束?你們,已將百曉狂生那捲武林歷史弄到手了?」

妖狐鬼魅低下頭,怯懦的答:

「稟告…門主!我們依您吩咐,暗中在百曉庄的酒水下了斷腸醉,不消半個時辰,那數十派群雄猶未真正動手以武論尊,便已統統毒發而亡,一切本如門主計畫,眼看那捲武林歷史已可手到拿來,只是……」

一句「只是」,棺內的毒無常聲音更沉,問:

「只是什麼?」

四大護法道:

「只是…,驚惶會中竟來了天下會的聶風,還有一個刀法極為霸道、我們仍未查知身份的神秘少女,終於節外生枝;到後來,快刀八丑盡皆傷亡,而聶風與及那個神秘少女,還有百曉庄的新少莊主練心,亦悉數不知所終,去向無覓……」

「聶風?」驟聽聶風之名,毒無常似亦感到意外,沉沉道:「真想不到,連快絕武林的神風堂主也來了?雄霸那老匹夫竟亦有染指十二驚惶之心,看來事情已愈來愈是棘手,已非你們可以應付,應該是……」

「老子親自出手的時候了!」

一聲親自出手,竟已勁隨聲放,隆然一響,毒無常所睡的那副石棺,赫然已爆個灰飛煙滅!

而他的人,更不知何時已背負雙手,如鬼魅般背立於四大護法跟前!

好快絕的身法!他這如鬼如魅如無常的身法,可又能及得上比聲音更快的聶風?

但聽毒無常又沉聲續說下去:

「妖狐鬼魅四大護法聽令!你們立即廣發我們在江南的門下子弟,還有所有探子,即使要翻轉整個江南,也要儘快找出聶風及那個練心所在!」

「你們一有二人消息,立即向我彙報,我自有方法……」

「將他們——手到拿來!」

好一句手到拿來!聽毒無常語氣中的無比自信,似乎只要他一出手,任何人任何事也再難不倒他,他何以會有此必勝把握?

而此語方罷,他的人,亦終於回過臉來,無限威儀地一瞥身後的妖狐鬼魅!

然而儘管他已回過頭來,卻始終無法看見他的臉,只因他的臉上,赫然罩著一塊無比猙獰的「鐵鑄鬼面」!

而最令人駭異的,是其面具後的瞳孔,竟是一片灰白,灰白得真的有如一頭夜鬼幽靈!

也許,他真的已是一頭無法再見天日的夜鬼,一頭只能活在黑夜、活在黃泉的地獄無常……

到底,已毒霸整個武林的毒無常,有何不可告人的心愿,必須求十二驚惶達成?他在驚惶會一役,為何不老早親自出手,反在這個石棺內睡了三日三夜?

而聶風與第二夢此番纏上這頭恐怖的無常惡鬼,在往赴孽桃源的路上……

又會再有何驚人之遇?

戒心!

一路之上,聶風與第二夢可說步步為營!

二人縱然決定與練心一同上路,只是,對於練心的話始終有所顧忌,半信半疑,對她仍是極具戒心。

畢竟,一個曾巧布殺局、殺刀殺人的女子,也不知她會否隨時一個不悅,又再借刀殺人?更不知聶風與第二夢是她要借的刀?還是要殺的人?

故一路之上,聶風與第二夢還是未有鬆懈半分,與練心保持著一段距離。

譬如說,由於聶風雙目尚未能完全視物,故在馬車前策馬之任,便由練心擔當,第二夢則與聶風留在車廂之內,與練心始終有段距離。

然而這樣一來,第二夢與聶風間的距離卻拉近了,近得就在數尺之內!

對於第二夢來說,這是一個極不安全的距離!

她自小被七絕刀勁折磨,為要減輕痛苦,一直避免情緒上的起伏,故除了刀皇及其娘親,她與其他人的距離皆異常遙遠,至少也逾一丈。

只是這一次,她在逼不得已下,才會與聶風擠在同一車廂之內,試問一個寬僅數尺的車廂,又如何能容許她坐到聶風一丈之外?

就是這樣,第二夢便一直在車廂內與聶風朝夕相對,一對便對了整整三日行程!

幸而聶風雙目受創,未能與其眼神接觸,否則,她也不知自己如何避過一個男人的目光!

亦因為與聶風在車廂內相對了數日數夜,就在這一日的黃昏,第二夢方才發覺,聶風原來是一個極為好看的男人。

那種好看,非關俊美,而是來自聶風眉宇間的一股暖意。他那張正直秀氣的臉,就像是冷雨中的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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