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天哭 第七章 霜不由己

天還未哭,秦霜的心已在哭。

不但哭,他的心,更在滴血!

勢難料到,他對孔慈可說已是情至義盡,他雖不敢奢望孔慈會像對步驚雲般待他,亦不虞她會狠心若此!她刺進他胸腹的刀,還隱泛著一片藍光,顯然淬上劇毒!

秦霜無法置信地瞪著孔慈,雖然因過度的心痛而未有即時張口,但一雙眼睛已彷彿在問:孔慈……,你為何要……這樣?

你為何要這樣待我?

孔慈已哭至梨花帶雨,執刀的手也在不住顫抖,她彷彿也明白秦霜的意思,無限慚愧的道:「霜……少爺,對……不起……」

「我……這樣……做,也只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

秦霜聞言只是慘笑!

為什麼每個幹了錯事的人,總會嘆一句「逼不得已」?

就連那些野心勃勃的梟雄在塗炭千千萬萬生靈後,亦總是慨嘆什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逼不得已」?活像一句「逼不得已」,便能令他們置身事外?

秦霜實在大明白了!他太明白,每個人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尋找一個理由,以求心安理得!

然而,他想破腦門仍無法想個明白,孔慈突然對他狠下殺手的理由,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既然想破腦門仍無法想得明白,秦霜並沒有再想下去。

他驀然出手!

只見他強忍貫腹之痛,一掌便已向孔慈天靈劈下!

啊?秦霜到底要幹什麼?

他為何對孔慈下此重手?

冰雪如淚。

就像一個暗戀別人的漢子,被所愛反刺反傷的淚。

孔慈是被窗外的風雪聲弄醒的!

她甫張開眼睛,便發覺自己已身在一座破廟內,身畔不遠,更有一個人沉沉垂首,盤坐調息,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秦霜!

原來,縱使他的心已因孔慈那一刀而死了,他的人還未死!

他還安在!

而他向孔慈天靈直劈的那一掌,亦沒有殺掉孔慈,他只是將她擊昏,帶往這座破廟而已!

「霜……少爺?」

孔慈一站而起,立時欲趨近秦霜,誰知秦霜卻突然沉聲叫住她:「慢著!」

「別要過來!」

孔慈至此方才發覺,在盤膝調息著的秦霜,渾身正散著裊裊藍氣。這些藍氣,與淬在她適才刀上的藍毒極為接近,顯而易見,秦霜正在全力驅除體內劇毒。

他是怕自己所散發的劇毒會誤傷孔慈,才會叫她不要接近。

孔慈不由心中一動,她萬料不到,即使自己突然以淬上劇毒的刀暗算他,秦霜在如此疲於驅毒的當兒,仍如斯為她設想,不欲她有任何損傷……

她不禁又淚如而下,愧然看著秦霜,幽幽輕喚著他的名字:「霜……少……爺……」

良久,秦霜身上的藍氣終於冉冉散盡,他方才長長吁了口氣,嘆道:「好……可怕的……奇毒……『碎心藍』!」

「若非師父……在起行前……給我一瓶可解不少奇毒的聖葯,以應不時之需,恐怕以我自身……功力,即使不被『碎心藍』的毒……碎心而死,亦須費上數日數夜……方能將毒徹底馭除……」

秦霜所言非虛,只因孔慈見他胸口中刀之位血猶未乾,想必他只是盤膝調息了不及一個時辰便已退毒,若沒有雄霸的解毒聖葯相助,恐怕秦霜如今仍在被劇毒苦苦煎熬。

看著秦霜胸腹上鮮血淋矚的創口,孔慈更是歉咎難當,她不由再度趨前,柔聲道:「霜……少……爺,雖然……你劇毒已除,但……你真的傷得……很重,可否……

讓孔慈為你……調理傷口?」

真是極其矛盾的一個人!真是極其矛盾的一句話!孔慈適才還一刀捅進秦霜胸腹,如今竟想為他調理傷口?

然而,縱然被孔慈暗算了一次,秦霜卻仍未對孔慈提高戒心,只是微應一聲:「恩……」

孔慈連忙上前,戰戰兢兢地撕下自己的袖子,開始為秦霜包紮傷口。

她所穿的只是粗衣麻布,那片袖子的質料其實十分冷硬,然而包在秦霸身上,秦霜只覺異常溫暖。

他多麼希望,孔慈適才並未有向他刺出那一刀,他實在不忍相信一個自己暗暗喜歡的人,會向自己下此殺手。

可是,無論他如何希望一切都沒發生,他那個仍在滲血的傷口,卻像在斬釘戳鐵地提醒他,無論孔慈此刻臉上的悔咎如何真摯,她適才真的狠狠刺了他一刀!

他必須問個明白!

秦霜終於又徐徐張口,沉沉地問:

「所中的……碎心藍,這劇毒……是從一種遍體畢藍的毒蛇血中……提煉而成,可說……極為罕有,你根本……沒可能……擁有碎心藍……」

「孔慈……,到底是誰將……淬了碎心藍的刀……給你?

更逼你……向我下手?」

秦霜語氣並未有怪責孔慈,且更一口咬定孔慈向他下手,只是受人所「逼」,孔慈聞言實不知該如何感激!只見她雙眼一紅,咽埂地道:「霜……少爺、謝謝……你……至此……還為……孔慈……說話,你實在……不需……

如此,我……亦自知……自己犯下……彌天……大錯……」

「只……是,你適才……亦猜得……沒……錯,那柄淬了……碎心藍的刀……確是……

別人交給我的,而且……,他們更以一個人為協,逼我向你下手,我……我……實在……

情非……得已……」

「他們?」秦霜虛弱地瞥了孔慈一眼,問:

「誰是……他們?」

「他們……就是……」

「哪個……紅眉……及其主人……無道……狂……天……」

秦霜一愣,沒料到紅眉及其主人,原來早已在步驚雲赴戰前暗下手腳?

「他倆為何要你向我下手?」

孔慈無地自容地答:

「那個紅眉……告訴我,他們只是……想減少……雲少爺此行在破日峰赴戰的助力,所以才會逼我……乘你不覺時下手。因為……他們認為……,你和……雲少爺……對我……

最沒戒心,亦最……容易……得手……」

「那個……紅眉……還說,他們淬在刀上的只是……一種迷藥,只會令你昏迷數天……

便會蘇醒,我實在……想……不到,刀上的……竟會是……碎心藍……這種致命奇毒……」

孔慈說至這裡,已羞愧得無以復加,無法再說下去。

歸根究低,秦霜待她不薄,還在步驚雲面前為他說盡好話,「盡心儘力」維護她,即使刀上淬著的只是尋常迷藥,她也絕不該如此待他!

然而,秦霜卻始終未有深怪孔慈之意,他仍給她解釋的機會:「孔慈,我知你向我下手,亦是相當痛苦,想必有難言之隱,你適才說他們以人為協,逼你就範,到底是──什麼人?」

乍聞秦霜此問,孔慈不由芳容一變,面有難色,就像秦霜問中一些她不想提起的人或事,然而,她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決定告訴秦霜:「霜……少爺,既然……事已至此,孔慈……亦不想再對你……有任何隱瞞……」

「那個紅眉……及其主人……用以威脅我……的,其實是……一個我……找了很久……

很久的人……」

「這個人,正是我……」

「失蹤了……多年的……」

「父……」

「親!」

天!

原來當日紅眉在天下會初遇孔慈,將他帶往一個昏暗無比的囚牢中所見的人,竟是孔慈的父親──孔夷?

秦霜聞言不由一怔,愣楞道:

「什……么?你失蹤多年的父親,原來竟已落在那個……

無道狂天手上?」

其實,天下會眾人盡皆知,孔慈之父喚作「孔夷」在孔慈很小的時候,已帶同孔慈一起投拭天下。

後來,孔夷為雄霸遠行辦事,之後便一去不回,從此不知所終,生死未卜。

可憐孔慈一個稚女,在天下會孤立無授,為了能留在天下等老父回來的一顆孝心,孔慈唯有甘為稚婢,受盡當時的侍婢主管「香蓮」凌虐,苦不堪言。

直至最後得步驚雲之助,指定要她作為貼身侍婢,她才未再受戮凌。

得知孔慈原來是因為老父在協,才會被無道狂天主僕相逼,秦霜震驚之餘,心中亦不由暗吁口氣!

蓋因他雖未有深怪孔慈對他手下,但始終仍有點耿耿於懷,如今得悉她是因老義被協,心慌意亂下才會被邁出此下策,秦霜更覺有充份理由安慰自己,心想:「孔慈在天下苦等老父多年,如今老父音信有望,當然希望能儘力教他逃出生天,她在被人威脅下,最後決定先向我下手……以換得老父平安,亦是情有可原……」

「所謂骨肉情深,換了是我,可能也會……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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