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再見無名 第二十章

「那,無名前輩……到底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定?」

茶寮之內,聶風已為這雙義重情濃的兄弟前塵,聽得異常「驚心動魄」,動魄的是二人的情義,驚心的是他倆面對的危機!

坐於其畔的步驚雲,縱然永遠如死神像般紋風不動,此刻的一雙冷目,似亦在全神傾聽,他似乎也在關心,他所敬重的黑衣叔叔將要所下的決定!

那個仍不見面目的神秘人,徐徐一瞄正一片黯然、似在陷於過去回憶的應雄,道:「無名當其時所下的決定,實是一個教所有人都無法相信的決定!」

「他竟然……」

他竟然仗劍仰天狂笑!

面對已聲稱是金人的大哥!面對中原洶洶五萬兵馬!無名赫然緊執英雄劍,仰天狂笑?

所有人盡皆不明所以,只有應雄,聽見無名這陣狂笑,如弟莫若兄,他已經明白無名所下的決定,當下一臉鐵青!

只因他的笑聲狂中帶傲,那種狂,那種傲,彷彿要以其一人之力,笑盡天下蒼生,何以偏要將……

漢胡路來限?

果然!應雄猜得一點不錯!就在無名狂笑聲歇之時,無名已凜然緊執英雄劍,指著場中五萬兵馬,與及中原皇帝的鼻子,大義凜然的笑罵:「好!好!好!」

「我無名半生,一直都背負我大哥與兩個娘親的厚望,一直都無法自己!但,既然我大哥慕應雄亦能勇敢選擇自己求死的命運,我又為何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

「我知道今夜只要斬下他的頭,我便必會如安排成為英雄!但,這並不是我甘願選擇的命運!而今夜,我已決定選擇另一條我要選擇的命運!」

「既然我大哥慕應雄說他是金人,我無名,便選擇作為與金人患難與共的兄弟!」

無名說著又朝五萬中原兵馬目而視:「所有中原人馬聽著!」

「慕應雄雖是金人,卻是我無名永遠不如的人間好漢!他為我所乾的,即使我以一死謝他亦無法還清!無論他是否金人,我無名亦絕不會嫌棄他!絕不會與他劃清漢金界限!你們若想損他一根毫髮,就先過我無名英雄劍這一關!」

「不單是他,就連曾給我三餐之恩、養育我的爹慕龍,亦絕不許殺!」

說了!無名終於說出了自己最大的決定!他作出了他命運上的最大抉擇!

他終於打破了應雄為他一手安排會成為英雄的命運!他終如慕夫人所願,將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那管掌握自己命運的代價是面對此五萬兵馬!

那管死!

應雄乍聞無名此刻的狂傲宣言,當下乍驚乍喜,喜的,當然是無名始終沒嫌棄他這個大哥是金人,始終相信他是為了他才會賣國,始終相信兄弟情真!驚的,卻是縱然無名已天下無敵,但以其一人之力,真的可敵五萬雄師,且還要救出他及其父慕龍?

本已被適才無名與應雄之戰沖開穴道的慕龍,雖仍癱軟乏力,惟驟聞無名此番慷慨之意,當下亦慚愧低首,他向來對無名不好,他為何不要命也要悍衛他?

只有應雄明白,無名悍衛慕龍,是因為他!慕龍縱有千般不是,但畢竟是其兄弟倆之父,若要丟下他獨自逃去,他兄弟倆縱能逃生,此後亦難心安。

然而,面對五萬兵馬,若真的能帶著兩人全身而退,便可真是神話了!故應雄雖為無名悍衛他兩父子而欣喜,卻仍不忘勸道:「二……弟,大哥……很高興你……仍當我這個已……十惡不赦的人……是大哥,但……你真的犯不著為我兩父子再……如此……」

應雄話未說完,無名己勃然變色,他回望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應雄如此聲色俱厲:「住口!」

「大哥,你應該知道,今日即使我無名殺了你而成為他們歡迎的英雄,也不會是甚麼真英雄!英雄至此,已經失去意義!大哥,你若仍當二弟是條漢子,就讓我儘力為你們而戰吧!」

是的!應雄聞言,雖被無名的當頭棒喝弄至一呆,惟亦深深明白,他和他,已再無回頭之路!他和他,已不能再斬斷這段千絲萬縷的手足之情!他當下亦一片豁然,苦苦一笑:「二弟,我,終於明白你的意思了!很好!那若……這次我們能真的殺出重圍,我們就再續這場兄弟之情!若不能殺出重圍,那……」

「我們就來生再當一雙真正的好兄弟吧!」

無名亦展顏一笑,一手搭著應雄的手,兩掌緊緊互握,豪情的道:「不錯!」

「即使死了,我們生生世世,」

「仍是不背不叛不棄的好兄弟!」

就在二人兩手互握之間,場中的皇帝眼見勢色不對,當下已高聲下令:「二萬弓箭手!放箭!」

一聲令下,場中二萬弓箭手登時首先發難,「嗤」聲大作,二萬勁箭同一時間赫然齊放!

無名與應雄只是相視一笑,倏忽之間,無名已一把挾著軟弱無力的應雄,「呼」的一聲閃電撲向慕龍……

他們終於要殺出重圍了!只不知,一個神話,兩個英雄,是否真能戰勝命運?

逃出生天?

聶風當然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否則後來鬼虎叔叔的主人「無名」,便不會發生以一人之力重挫十大派,導致武林一度蕭條的神話了;而應雄,如今亦不會仍活生生的展示在眾人眼前!

只是,究竟無名當年如何以一人之力,將已難施半分內力的應雄與剛剛解穴的慕龍救出重圍呢?其中可也匪夷所思!

故聶風一望仍在默然忖度的步驚風,復又回望那個不見面目的神秘人,問:「那,當年無名前輩,到底如何帶著慕前輩與其父殺出重圍?」

那神秘人一瞄應雄,恍如在看著他的反應,只見應雄乍聞聶風此問,也是一臉戚然,但神秘人還是喟然嘆著答:「說真的!其實,即使以當年無名天下無敵的武功,要帶著兩個行動不大靈光的人衝出五萬兵馬的重重圍困,亦根本絕不可能!畢竟,天下無敵也僅是天下無敵!並非是真正的神!」

聶風奇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一開始已有人自行放棄被救,最後無名只帶著一個人殺出重圍!」

「那,究竟是誰放棄被救?」

驟聞這條問題,一直只是戚然默聽的應雄,遽地逕自答道:「是我爹!」

一聲爹,應雄的目光又似飄到老遠。

「當時皇帝一聲下令,二萬利箭已勁射而出,場中的鳩羅公子及慕府家僕,已當場被勁箭射殺,可是二弟猶鼓動英雄劍的蓋世劍氣,為我及爹卸去無數利箭,只是箭手無情,一箭連著一箭,二萬利箭又再二萬,我爹眼見二弟真的如此不計較當年拆散他與秋娘母子的前嫌,更不嫌棄我父子倆是金人餘孽,當下益發羞愧難當;又見二弟如此為我們卸箭下去非並良策,惟一可以殺出重圍,便是犧牲我和他老人家其中一人,以二弟的蓋世武功,方才有機會可逃出生天;故而,爹突然對正忙著卸箭的二弟說了一句話:『英……名!爹對不起……你!也無顏再……面對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助我子應雄……

逃出生天!』接著,爹便朝我溫然一笑,遽然鼓盡他僅余的內力,奮力向自己天靈……

一劈!」

應雄說至這裡,一雙滄桑的眼睛竟潸然有淚光,可知雖已事隔十多二十年,當年其父為能令愛子有機會逃出生天而自我犧牲,對他的疼愛之情,他猶歷歷在目……

虎毒不食兒!又一最佳明證!

那神秘人見應雄潸然有淚,似是哽咽難言,心知他亦難以再說下去,遂又再次搖首嘆道:「可惜的是,縱然慕龍為令兩個兒子能逃出生天而自戕,但畢竟五萬精兵實在太多;無名一面挾著其兄應雄,一面以英雄劍氣逼開中原精兵,他每出一劍都傷數百人以上,劍的修為,簡直已達神而明之的超凡境界;只是五萬精兵前仆後繼,邊打邊追,一直支撐了個多時辰,最後,無名挾著其兄,登至一個距慕龍鎮一里的斷崖之上,那時候無名已用其驚世之劍重創二萬中原精兵,還餘下三萬精兵包圍崖頂,死纏不休……」

「只是,無名仍一意孤行捍衛其兄下去,他將其兄應雄放在他身後的斷崖之上,自己卻在斷崖前以劍划下一條劍痕;他便以一劍當關,絕不容許三萬精兵僭過那條劍痕傷其大哥。他自忖以自己每一劍重創數百精英,三萬精兵雖多,也總可以在他力盡前統統擊敗,而當他力盡之時,他最尊敬的大哥,想必亦已回覆部份內力,可以自行衝出重圍,屆時候,那管他自己因力盡被千刀萬剮,他亦不悔……」

想到當年無名一夫當關,五萬精兵莫敵,只為了保護一個對他情至義盡的大哥,其豪情蓋世可想而知,聶風與步驚雲愈聽下去,亦不由自主暗暗為這雙兄弟之情肅然。

聶風道:「那,無名前輩最後真的能熬至應雄前輩恢複氣力之時?」

「不!」那神秘人一望此際陷入沈思的應雄,又道:「他並沒有熬那麼久!因為根本用不著!」

「就在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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