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下起雨來。想不到在八月中旬的中秋,會陡下一場這樣的冷清的雨。
秋雨綿綿,彷彿催促著良夜快盡,又訪佛在催促著歲月消亡。
然而今夜,消亡的或許不獨歲月……
幽若痴痴的看著窗外這場秋雨,看了許久,似快將化為一座望夫早歸的石像。
已經是第一千三百六十八點雨了,她一直百無聊地用心算著從屋滴下的雨點,只感到自己無聊得很。
她所弄的湯,亦已經逐漸冷卻,可是聶風欲仍沒回來,她開始擔憂,他是否出了事?
喜歡一個人便如此!他遲了,絕不會怪責他遲了,只會擔心他是否在途中出事,會否生了意外?
不過幽若為聶風擔心,其實是無聊的,她,應該為自己今夜的遭遇擔憂!
遂地,幽若聽見一陣推門聲,她不由喜上眉梢,因為她即使不用回頭亦可同時聽出,進來的人步聲輕而蕭酒,她異常熟悉,那正是——聶風的步聲!
「風少爺?」
她迅即收斂自己臉上的落寞與愁容,強顏裝出一臉迷人的笑意,方才緩緩回首,準備以一張盈盈笑臉迎接她心中的男人,準備在此決別他的最後一夜,給他今生留下一個最美麗最難忘的印象。
想不到向來自恃、不苟言笑、喜歡保持冷默的她,會為一個男人而笑。
但……她此刻身後的聶風,相信令她更為難忘!
只因她從沒見過他會變成這樣!
赫見步進來的聶風,早被雨水打得渾身濕透,一頭本是飄逸的長髮,亦有數撮凄庸地灑在他的前額之上,惟最令幽若咋舌的還是聶風此際的表情,因為他臉上根本沒有半絲表情!
他時常掛起的溫暖笑臉已經不再,只有一片死氣沉沉的冷,此刻,他看來甚至比步驚雲還要冷!
但幽若已顧不了這些,她只是擔憂他渾身的雨水,她雖然仍在假裝是劍舞,惟仍掩不住她對他的過份關心,她道:「風少爺,你……怎會給雨水弄得全身濕透?不行!這樣會著涼的,讓我給你找件替換的衣服!……
說著已趕快在屋內的框子里取出一件衣服,正要給聶風,誰料……
出乎意料她,聶風竟一手格開了她滿是關懷的手,木然的道:「冷雨可以令人清醒,一個人若清醒一些,便更可看清楚身邊的人……」
「豈非更好?」
他語中有話,只可惜幽若一時間並沒聽出摹含意,而他既然不想換去衣嘆,她也拿他沒法,惟有端起案上那碗豬肺湯,柔聲道:「風少爺,那你便快喝點湯吧!這碗湯雖已放在案上很久,但仍有少許溫熱,喝了會令你好過一點……」
為了彌補自己的罪過,幽若出奇的勤快,她一片苦心,一面說,一成已把那碗豬肺湯端至聶風跟前,一雙美麗的眸子,更充滿熱切期待之色,也有點緊張……
是的!這一刻,她已等了大久,只要聶風把這碗湯喝下去,她便能一償素願;能為自己心愛的男人弄一鍋他異常滿意的湯,這平凡而微小的快樂,已足夠她回去湖心小築之後,回憶一生;雖然她依然是一頭可寵物。
這樣想著,幽若的掌心也在冒著汗,她很緊張,她希望他快點把湯喝下去,一她為他所準備的心意,她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惜數夜通宵達旦弄湯給男人的心意……
可惜,聶風並沒朝她這碗「千錘百練」的豬肺湯瞧上半眼,反而於無意之間,膘見她左袖之上一點差點微不可見的血漬,一點她在匆忙間忘了清洗的血漬……
那些血漬會否屬於……斷浪?
聶風當場眉頭一蹩,他在回來之前本已極力按捺自己的情緒,竭力保持冷靜,以求向劍舞問個清楚明白,惟是,如今看來也再不需要問個什麼清楚明白!
香蓮地上那灘血跡上的黑色衣料,告訴他企圖殺害斷浪的人極可能是劍舞!而劍舞此刻左袖上的血漬,更象是一張白紙黑字的罪狀,撤底告訴他——是她乾的?
是她乾的?
霎時之間,一股可怕的憤怒不斷湧進聶風心頭,他全身也在輕輕顫抖,他已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憤怒,只因他確實視斷浪如親弟……
然而幽若瞧見他全身在不住顫抖,不禁為他感到心痛,為自己所喜歡的男人感到心痛惜的問:「哎!風少爺,你怎麼在……顫抖?你一定是著涼了!」
她是真的關心他,完全沒有想過他正在懷疑她,故仍不知就裡,欲放下那碗豬肺湯,拿一件披風給他披上,誰知還沒把湯放下,聶風已翟地冷冷吐出一句話:「別再裝模作樣,惺惺作態了!」
聚聞此語,幽若當場一怔,這句話聲調之冷,根本不像平素的聶風會說的話,她惶惶回首一望,只見此刻的他正鐵青著臉,戰戰兢兢的問:「風……少爺,你……在說什麼?劍舞……不很明白……」
聶風決意揭發她,他冷嘲道:
「你會明白的,黑瞳小姐!」
黑瞳?
幽若整個人呆住了!不不不!她怎會是那個夜闖天下藏寶閣的黑瞳?她不知聶風為何會誤會了,她急忙張口欲辯:「風少爺,你弄鍺了,我……我不是那個……黑瞳……」
但聶風已因斷浪而怒火中燒,他已不再相信她的說話,他罕見地激動,反問:「你還想說謊?我已經去過香蓮居,發現地上的血漬與及你的衣角,黑瞳,你實在太不小心了!可是我比你更不小心,枉我一直都把你視作親人般看待,但——」
「你卻幹掉我最親的親人——斷浪!」
不錯!誰都無法忍受自己的親人被害被殺!故幽若明白聶風何以會一反常態,如此激動,然而她雖與那個黑瞳有相同的目的,本為收伏聶風而來,但她真的並不是那個黑瞳,她也真的已不想再害他。
「風……少爺,請你冷竟點……聽我……說,我真的……不是……」
她剛想解釋,然而盛怒之下的聶風,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解釋,他堆地皆自吆喝:「你還想狡辯,你這個說謊的女人,我向來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樣對我?你到底已把斷浪怎樣?」
「你到底已把斷浪怎樣?」
懷著排山倒海的怒意,激動終於沖昏了聶風,他再也忍受不住,手隨怒起,猛地一拳狠狠在眼前案上,當場把那張桌子整個震地寸碎,地面亦給其駭人拳勁重重破開!
好憤怒的一拳!好可怕的一拳!沒料到以腿揚名的聶風,也有此等驚人拳力!
這一拳不單打在案上,也殘酷地打在幽若的芳心上!
她的心在滴血!
她今夜不借放棄倔強,跪地乞求老父,准許她留下來,敬聶風喝這碗湯,本是要盡一腔離別前對他的心意,殊不知會招來如此誤會!責罵!弄巧反拙!
她不求他會她弄得一鍋好湯,只求今夜能與他留下一個美麗的回憶!只求他開心快樂!只求為自己當初的自私險毒對他作出補償!只求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她做夢也沒想過,居然會弄至如斯不可收拾的田地!到底孰令至此?
幽若還是怔怔的拿著那碗豬肺湯,渾身在顫抖著,心也在顫抖著,一雙清澈的眸子,早已打滾著盈盈淚水,可是她還是強自忍著不讓淚水下;她並沒有怪聶風,只怪自己當初存心不良,如今後悔難翻,一切都是她自己所作的孽,她只得無比慚愧地低下頭,不敢直視聶風;想不到一代梟雄之女,竟會為了一個男人如斯淪落,如此卑微。
行動過後聶風的胸膛猶在急速起伏,然而他的火頭已因這一拳而宣洩不少,一顆心也逐漸平伏下來,他橫眼一正反常卑微地立於一旁的幽若,似乎也不知該如何處直眼前的她,纂地沉聲道:「你,走吧!」
「走?風少爺,不要這樣說,請你給我機會解釋!」
「我已不想再聽任何謊話。」聶風別過臉不再看她那焦急的臉:「若斷浪仍能倖存,你就放了他!若他真的死了,我……」
「也不想再見你!」
不錯!本來江湖定律,有仇必抱,但斷浪若真的死在她的手上,聶風也不知該否向她報復?他曾一相情願地把她視作親人,他不知自己能否向她——-下手?所以惟有叫她走,他不想再見她!
幽若不想聶風會這麼絕情,著她在離去,她心慌意亂的道:「風少爺,我知道你如今正在火頭上,但,此事說來話長,求你給我一點時間……」
「你何不先坐下來,喝了這碗湯,再平心靜氣……聽我說?」
若非理虧,向來目空一切的雄霸之女有豈會如此低聲下氣?
一切都為了還他一個情!一切都是為了心中所愛……
她不說猶可,一開口又是錯!聶風隨即朝她手中的一碗湯一看,冷問:「你為何總是想我喝那碗湯,難道……」
湯內有毒?
「不……」幽若拚命搖頭,她怎會想到,自己一番心所弄的湯,竟被懷疑有毒。
「這碗湯絕……沒有毒!風少爺,你一定要信我!」
聶風雙目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