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傾城之戀 第一章 他與劍

人間,有許多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角落。

這裡,有一個早已被世人遺忘了許久許久的角落。

這裡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荒地,看來至少有百畝之廣;惟觸自所見,卻是滿目蒼涼,即使連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亦甚罕見,更追論曾有人跡。然而,這裡真的有——人跡!

但見這個偌大的荒地正中,竟有一間簡陋細小的石屋在令仃仃佇立;尋常人家總喜群居,為何這間屋子的主人卻偏要擇此偏僻陋宅獨居?難道這屋主極不尋常?

風不住的吹,這間石屋在毫不間斷的風聲下,簡直像是一個曾經終生頑強奮鬥。如今卻要面對風燭殘年的老人,看來真的很倦很倦;連一間屋子也看起來很倦,可以推想,屋的主人那顆心,會否同樣的——倦?

是的!他,真的很倦!

自從遇上「劍」那一刻開始,本來便已註定他從不言敗。從不言倦的命運!

而他,與劍,亦自此一直元法分割,半生糾纏不清。

他與劍的關係,更宛如一段蕩氣迴腸,難捨難離的——愛情。

他的劍,是一柄天下「無雙」的劍!

他自己,也是一個天下「元雙」的人!

天下無雙的劍配天下元雙的人,當然更是天下無雙!

他猶記得,他五歲學劍,七歲已青出於藍。

九歲,再以一劍成名;人和劍皆相當精彩。

直至十三歲的時候,他更自悟一套博大精深的偉大劍道,從此以後,他和他的劍,已達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之境;也是打從此時間始,他已畢世難尋對手!

可以這樣說,劍,是他的生命,是他一切所有,也代表了他一生的際遇及故事。

曾經,他的生存像是只為了劍!

曾經,他像是只懂得與劍戀愛!

曾經,他因為劍而得到一個公認的輝煌地位,一個所有劍手夢寐以求的地位!

可是這一切一切;早已化作逝去的輝煌,逝去的曾經。

只因為,在他已攀上巔峰之後,在他感到無敵是最寂寞的時候……

「他」,終於在他生命中出現!

「他」,也是他一生之中最強的勁敵!

超級勁敵!

「他」的人比他精彩,「他」的劍法比他更精彩;因為要應付「他」,他感到力竭心枯,他終於嘗到了倦的滋味,最後,他更背叛了他的劍,猶如背叛了一段至死不渝的情,他終於——棄劍!埋名!歸隱!

如今,「曾經」這兩個字,已成為一個無法捉摸的春秋大夢。

如今,僅餘下令人不忍卒睹的蒼涼……

就像眼前這塊無垠荒地的蒼涼。

迷茫天地,只有這間簡陋的石屋,與及從不間斷的風聲陪伴著垂暮的他;甚至,當年與他出生人死、為他刺穿無數高手心臟的「劍」,亦已不再伴在他的身旁。

陪伴他的,只有無邊落寞,萬載蒼涼……

然而今天,在那死寂的荒地上,在那怒號的風聲中,競爾像是送來了一些令人出乎意外的聲音,打戳了惱人的落翼。

聲音,恍如一群脫韁野馬在奔騰躍動。

不!不應說「恍如」!應該說——「真的?!」

真的有一樣野馬,不知因何緣故,正向這間石屋直衝過來!

這群野馬,少說也有七十多頭,盡皆神態瘋狂,似是受藥物驅控,身不由己,但見它們來勢洶洶,勢必把那間小屋撞個四分五裂,屋內的他更難免要殞命於鐵蹄之下。

到底是誰驅控這群瘋馬沖向小屋?策馬者的目的又是什麼?

屋內的他又是誰?

無論策馬者的目的是什麼,屋內的他居然未有奪門而出,相反,竟還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句話:「唉,想不到,儘管我躲在這個已被世人遺忘的角落,卻依舊無法令世人……」

「遺忘我……」

聲音異常低沉,異常緩慢,慢得己不能再慢;在這個緊張欲裂的一刻,屋內人居然還是如斯氣定神悅,說話緩慢,難道,他有把握不讓野馬撞毀整間小屋?

就在數十頭野馬已如奔雷般馳至小屋前五尺之時,倏地,門內傳出「噗」的一聲!

這聲音微不可聞,而門也沒有敞開,惟出奇地,那數十頭沖近門前的野馬,竟在瞬間給剁至支離破碎:慘嚎連天,接著「蓬」的一聲,數十野馬當場鮮血塗地,在緊閉的門前空地之上,赫然被馬血塗上一柄長約數丈的——巨大血劍!

情況慘烈非常,血劍猶不住冒起絲絲熱氣,那些熱氣,是野馬們實在死得太快,馬血未及冷卻所致?還是一些餘氣?

絕世劍氣的餘氣?

門未開,人未現,劍未露,馬卻已死;到底屋內人是如何把野馬們解決?以他目前如此驚世駭俗的功力,若與他昔年的勁敵——「他」再度重逢,戰果又將如何?

正當血劍仍不斷冒起絲絲熱氣之際,靜寂之中嘎地復響起鐵蹄之聲,不遠處沙塵鋪天,一條漢子已策馬閃電馳至小屋兩丈之外,接著翻身一躍,下馬!

只見來者廣額深目,須髯整齊,雙目精光暴射,顯然亦是一流高手,但這些都全不重要,最重要是他臉上的不凡氣度,他的不凡氣度如同一道矚目的皇榜,敬告天下蒼生,他是——霸者!

絕世霸者!

當今之世,除了天下會的雄霸,誰還能配稱絕世霸者?

不錯!還有他!他正是與天下會瓜分江湖的無雙城主——獨孤一方!

獨孤一方甫一著地,卻並沒沖門而進,只是在門外對屋內人朗聲道:「劍氣隔物而發,不破門而殺盡驅來的七十野馬;大哥,想不到不見多年,你劍藝已精進如斯。」

什麼?大哥?屋內人竟是一代霸主獨孤一方長兄?他究竟是誰?

屋內人冷淡回應:「無論我的劍有多進步,始終沒有把握可一劍刺穿『他』的心,要來何用?」

說這句話時,屋內人的聲音聽來更倦,彷彿每當想起昔年的『他』,他便倦得不想再偷生世上。

獨孤一方狡猾笑道:「大哥你何必妄自菲簿?只要你答應重出江湖,無雙城今日在江湖的地位又豈止如此?以你目前深不可測的功力,縱是強如雄霸,亦必須俯首稱臣!」

獨孤一方雖出言奉承,然而這可能也是一句真話;惟屋內人依然渾無沾沾自喜之意,他不喜、不怒、不嗔、不笑,猶如一潭無波死水,死氣沉沉的道:「老夫早已棄劍埋名,不問江湖,任何人若想老夫重出江湖,除非能逼老夫走出這間屋子半步。」

要逼一個人走出一間屋子本來不難,可惜對象若是門內的他,更比登天更難。這一點,獨孤一方在這些年來已嘗過不下十次;這間屋子在其兄舉世元匹的劍氣籠罩之下,人和獸皆無法接近,即使動用沾水快箭,亦必在五丈之外折斷墮地。

儘管是今日那七十多頭脫韁馬,也是不能例外!

獨孤一方笑臉突然收劍,異常凝重的道:「大哥,但你可知道,若你再不重出江溯,無雙——必亡!」

「哦?」乍聞「無雙必亡」四字,屋內人的心似乎才有少許微波。

獨孤一方開始解釋:「當今武林,黑白兩道已是再無分界;所謂什麼名門正派、大寨小幫均已逐漸勢微,繼之而起的,只有我們無雙城與天下會兩大江湖勢力……」

「本來,無雙城若能獨立茁壯,相信不出十年,必可雄踞整個武林;可是雄霸不愧是一代梟雄,他早看透無雙城的發展潛力,故在五年之前,已利用當時天下會比無雙城稍微領先的優勢,強硬拉攏我們無雙城作其盟友。」

「這段關係,名為結盟,實為合一:從此以後,無雙城每在攻佔一個大寨小幫之前,總不時會遭天下會捷足先登;雖然如今表面上無雙城依舊與天下會瓜分江湖,實質在勢力上卻是他七我三,強弱逐漸懸殊,而且……」

「最近雄霸更有意染指那件在傳說中存在的超級武器『孟缽』,若給他得到這件實物,我們無雙城益發寢食難安;幸而我在五年前與天下會結盟之時,早已在天下會布下一隻他們做夢也沒想過的『棋子』,這隻棋子在得斷內情後。便立即飛鴿傳書,通知我們……」

哦?原來獨孤一方在五年前上天下會時,早已布下棋子?難怪聶風的行蹤居然敗露;究竟,這隻棋子是誰?難道是……

獨孤一方復再續說下去:「在得悉雄霸遺其座下弟子聶風親赴杭州尋找盂缽之後,我亦遣派無雙城的『魅影心魔』前往爭奪,豈料二人已離奇地失去音訊,相信早已凶多吉少;而聶風這個棘手的小子,據沿路探子回報,他雖然沒尋得盂缽,但卻尋回他失蹤五年的師兄——『步驚雲』,二人正在返天下會途中……」

「我相信聶風一定會過我們無雙城的『魅影心魔』,且可能親手把他們解決,故此,若他返回天下之後,想必會向雄霸報告此事;屆時候,雄霸若知道我們無雙城對天下會有離異之心,便一定會對我們大興問罪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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