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驚世少年 第七章 請你記得我

「孩子,這些霍家劍法,你全都熟習了嗎?」

「……」

「很好,真是一個聰穎的孩子!」

「……」

「我希望你能把這些劍法銘記於心」

「……」

「那是因為我很自私,只要你能記住這些劍法,便會記得是誰教你的。」

「……」

「但願你一生都不會忘記我這個不是父親的父親。」

「……」

「這個微不足道的心愿,你……會成全我嗎?」

「……」

「謝謝你!孩子,那請你記得我,永遠記得我……這張臉!」

紅塵僕僕,活著萬千眾生。

有些人出類拔萃,有些人庸碌無奇,有些人孤苦伶仃,有些人坐享祖蔭。

各式各樣的人,盡皆充斥於這個紅塵之中。

故若數紅塵,眾生何止千萬?

茫茫人海,漫漫歲月,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能夠在一點地方遇上,當中要經過多少機緣?多少巧合?

然而,亦因為紅塵內有太多眾生,於是也常有許多極盡匪夷所思、不可能的事情發生!

就像步驚雲,他正遇上一個他絕不可能再遇上的人。

這個人竟然就是他死去多時的繼父

霍步天!

臉,如今就在步驚雲眼前咫尺!

他可以把這張臉看得清清楚楚,就連每根須髯亦無所遁形。

不!

不是霍步天!

眼前的人絕不是霍步天,步驚雲可以肯定。

他只是和霍步天長得幾近一模一樣,但卻不是霍步天!

最明顯的差別,在於他的那雙眼睛。霍步天的目光永遠都散發著一股柔和,此人的目光卻猛如烈火。

可是,這個和霍步天長得幾乎一樣的男人到底是誰?

他到底是誰?

步驚雲定定的看著此名漢子,此名漢子也定定的回望他。

他可以從這漢子的眼神中瞧出,此人似乎是認識他的。

也許不單認識,且還十分熟悉。

兩人這一凝望,其實僅在一息之間,接著,周遭驀地響起陣陣的慘叫聲。

此名漢子這才如夢初醒,急忙環顧左右,可惜已經太遲了……

黝黑迂迴的地下長廊,恍如一條通往地獄的甬道。

長廊兩邊的牆壁,每隔兩丈方有一盞油燈,當中可有含辛莫辯的冤魂?

不錯!這真的是一條地獄甬道!

因為甬通的盡頭,是一個滿布慘死冤魂的地方——天牢!

天牢並非在天,反而深入地底。

此地是天下會囚禁重犯的牢獄,進去的重犯得三條路。

一是被囚終老,一是被折磨至死,一是被處決。

此刻,靜如深淵的天牢長廊,赫然響起了寥寥的腳步聲。

這些腳步聲慢而沉重,儼如死神將要降臨的前奏。

守在天牢外的百名守衛隨即警覺,此處鮮有來客到訪,此腳步聲到底屬誰?

他們很快便得到答案,在陰暗的長廊階梯之上,正緩緩步下一條黑影。

這班門下經年累月於天牢守衛,早已習慣黑暗,但這條人影身上似乎散發著一股無從想像的黯黑氣度,黑得蓋過了周遭的所有黑暗,他們一時之間竟瞧不清來者是誰。

此人似已與黑暗融為一體……

不!不應說融為一體,應該說,他根本就是黑暗與死亡的化身!

來人冉冉從黑暗中步近,守衛們終於看見他手上拿著的通行令牌,和他那張蒼白得接近無情的臉。

果然是黑暗與死亡的化身!他正是蜚聲天下會的不哭死神——步驚雲!

守衛忙不迭把步驚雲帶進天牢,穿過關隘,只見天牢之內殘破不堪,滿目頹垣敗瓦,陰冷冰寒,活人簡直難以在此生存多久。

牢內共有廿一道鐵門,其中十九道敞開,空無一人,可推知內里的囚犯早已死光。

這些年來,雄霸盲目剷除異已,枉死的人實在太多;這班囚犯,想必也是雄霸的對頭吧?

他們在此被囚被坑被害被殺,死後會否含恨?會否輪迴?會否再生?

還是始終和步驚雲一樣

冤魂不息,矢志復仇?

偌大的天牢內,僅得兩道鐵門依然深鎖。

步驚雲今日只需想進入一道鐵門,他惟願能見一個他絕不相信會再見的人,至於另外一道門囚著的是雄霸那個仇家,他沒有興趣知道,也無法知道。

守衛長為其中一道松鎖,恭敬得帶著幾分阿諛奉承,涎著臉道:「雲少爺,請。」

他稱呼其為雲少爺,只因打從今日開始,步驚雲已貴為雄霸的第二入室弟子,正式入住風雲閣。雄霸下令,誰都不可直呼其徒步驚雲,否則格殺勿論。

可想而知,雄霸對此子如何器重。

大家都對這快不哭不笑的木頭極度艷羨,每個人都把「渴望成名」四字寫在臉上。

當然,在旁觀者看來,以一個年僅十三的少年,能成為一代梟雄雄霸的入室弟子,前途真是無可限量。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認為,步驚雲陡地擁有得太多,太多……

然而,他所失去的呢?

他的童年,他的繼父,他的希望,他心中的「燈」。

大家又能否為他——算清?

他但願自己從沒得到眼前這些,也從沒失去以往那些。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寧願一切都沒發生……

不過,縱然已成為雄霸的入室弟子,步驚雲仍未獲授排雲掌,皆因昨夜來了八名蒙面刺客行刺幫主,雖然天下會於瞬間穩操大局,五名刺客當場被殺,餘下三名被擒,更被囚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天牢之中……

此事卻令雄霸倍添事忙,忙於重新調配天下會的守衛。以求得出更佳的防衛措施,故一時間亦無暇兼顧步驚雲。

而且在此當兒,雄霸更授以令牌,囑咐這個新收的徒兒前來拷問餘下的三名刺客,瞧瞧他們有否其餘黨羽。

這正恰如步驚雲所願,因在三名刺客之中,有一名正是那個與霍步天長得一模一樣的漢子。

他也很想知道這名刺客究竟是誰?

「軋」的一聲,厚實的鐵門一推而開,步驚雲徐徐步進,冷冷的眼睛在陰暗中炯炯放光,只見陋室一角,匍匐著三團黑影。

他側臉斜瞥身後的守衛長,儼如死神下令,守衛長旋即會意,笑道:「屬下這就告退。」

言罷躬身而退,順手掩上鐵門。

室內實在過於昏暗,步驚雲取出火摺子燃著牆上一盞油燈,室內登時一亮。

一看之下,但見三人手腳同被沉重的鐵鏈緊扣。其中一男年約十七,另一男年廿許,最後一人,固然就是步驚雲所要見的那名漢子。

三人渾身傷痕,顯然早被嚴刑拷問了不知凡幾,此際見燈火一亮,精神本來為之一振,豈料眼前突又一黑。

卻原來並非燈光再次熄滅,只是他們觸目所見,這次進來的並非一般門下,而是一個外表異常冰冷的黑衣少年。

那一身的黑,黑得就如他自己心內的那個寂寞深淵。

一個永遠都無法填滿、永遠也無法得到諒解的寂寞深淵。

那名年紀最幼的刺客一臉悍然,勃然罵道:「呸!走狗!別要再來逼問我們了,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同黨!」

那個與霍步天一模一樣的漢子甫見步驚雲,卻說出一句他做夢也沒想過的說話。

只聽他平靜的道:「驚覺,是你?」

驚覺?

驚覺?

驚覺?

這兩個字簡直勢如重鎚,一字一字,狠狠轟進步驚雲的耳內,叫他向來冷靜的身子不禁猝然一震。

驚覺……

已經多久沒有人如此喚他了?這個由霍步天為他親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隱沒三年,霍驚覺這個人亦已消失三年,誰料今日又得以「重見天日」!

此漢子不單外貌與霍步天異常相似,就連聲音也如出一脈。「驚覺」二字,彷彿蘊含無限親切,不斷在步驚雲耳邊遊走飄蕩,纏繞不走。

可是,霍家早已滅門,這世上怎會有人知道他喚作「驚覺」?

那漢子仍然牢牢的看著步驚雲,看來也察覺到這孩子異常的反應,漢子雙目竟爾漸漸濡濕起來,道:「我果然沒有猜錯,你真的是——驚覺!」

步驚雲定定站著,久久不動,全因眼前發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末弄清楚如何應付之前,他惟有冷靜卓立。

但漢子已急不可待舉起緊系鐵鏈的手,解開頭上的冠,從發冠中取出一樣東西。

一紙殘舊不堪的信,信上寫著的收信人,赫然是——「霍烈吾弟」!

「烈弟:禁宮統領的生活如何?為兄甚念。八月乃為兄大壽之期,你我手足不見六年,何不趁此良機開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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