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趙佶的江山與愛情 第三節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十一月二十六日的龍德宮,在一片絕望的哭泣聲中,四十四歲的趙佶一夜白髮。

昨天,東京城破,等待他們父子的,是不可避免的階下囚命運(靖康之難,徽欽二帝被金軍擄往北方,同時被擄走的還有數千皇族貴族及近十萬平民。被擄走的婦女,大多強配給金人為妾或為奴,這其中包括了宋徽宗趙佶的二十四個女兒及近百名嬪妃)。

這時,他的腦子卻突然清醒過來,他知道有些事如果再不做,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他對隨從說,我要出宮,去金線巷。

這是當上太上皇后趙佶最容易的一次出行,之前「孝順」的兒子趙桓嚴加看護,一言一行都不自由,而現在,他的兒子再也不用擔心他的老爸會來爭奪他的權力,大家都只不過是女真人案上待宰的羔羊,自顧不暇了。

金線巷空空蕩蕩,近侍對趙佶說李明妃恐怕早就已經逃了。

趙佶卻有一種感覺,她還在那裡。

走進李師師的閨閣,他果然聞到了熟悉的那股清香。

你終於來了,李師師轉身,淡淡地說。沒有驚喜沒有悲傷,像從前無數個日子一樣淡定。

一瞬間趙佶有種錯覺,閣樓外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什麼都沒有發生改變,如眼前的女人一樣。

師師給趙佶沏了一杯茶,說今天早上我到院子看見牆邊的梅花開了,摘了一些,泡了你喜歡的梅花茶,嘗嘗吧!

茶是清香的,對面的人兒依然如此美艷,但趙佶的心卻麻木了。他說,師師,一切都完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東京,末日來臨了。我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大宋子民,對不起你,我是罪人。

趙佶把頭埋在了李師師潔白如玉的雙手中,淚水像溪水一樣涌溢。

李師師輕輕抱住了這個男人的頭,像撫慰一個孩子一般摩挲著這個男人的白髮,或許這麼多年,她等待的就只是這麼一天: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男人和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愛情。

之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是裝在黃金打造的籠中的鳥,縱有萬般的寵愛,他也無法進入她那神秘而孤獨的內心世界,直到今天,命運終於將他們的靈魂捆綁在一起。

這一刻雖然短暫,但卻真實。

李師師說自從十四歲住進這個院子後,我就憎恨這個牢籠,每天我睡前,都希望明天睜開眼就不要看見眼前的一切,但是現在,我卻愛上了這個昔日的牢籠,之前困苦的人生,現在卻發現是如此真實而精彩。

趙佶抬起頭問李師師,師師你愛過我嗎?

李師師笑了笑,說很多年來,我只覺得你是我的依靠,而不是我的愛情,但今天想想自己真是一個傻子,兩者之間有區別嗎?

趙佶說如果時光能重來,我一定會當個好皇帝,當一個好男人,讓帝國的子民平安,讓你幸福。

李師師又笑笑,轉身對著窗外,說我已經得到我這輩子最想要的東西了。

後記 開封、梁山、《水滸》及其他

開封古稱東京,亦稱汴梁、汴京,位於河南省東部,豫東大平原的中心。

作為中國七大古都之一的開封,如今只是內陸省份河南省一個人口僅八十餘萬的地級市,在河南省的地位遠遠比不上省會鄭州和洛陽,其經濟發展在河南省的幾個地區中也處於中下游。很多人都認為,現在的開封一窮二破,即使是奔著它悠久歷史而去的人們也會失望,如今開封市的幾大著名景點相國寺、開封府、御街、包公祠、清明上河園大多為近年修建的仿古建築,形似而神不似,它沒有北京的霸氣,沒有南京的靈秀,沒有西安的古樸,就是近鄰洛陽比起開封來也顯得華貴富麗。

如今的開封舊得不徹底,又新不起來,在奔向現代文明的進程中又顯得緩慢,位置相當尷尬。

而一千年前的東京,已經是一個擁有百萬人口的超級大都市,而當時西歐最大的城市巴黎也僅有二十萬左右人口,拜占庭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即今土耳其伊斯坦布爾)也僅為三十萬人口;阿巴錫德哈里發王朝的首都巴格達僅為十二萬五千人口。

如果站在現在的開封土地上,我們是無法想像一千年前開封的繁華的,只有從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及宋人筆記等珍貴的歷史資料中,我們才能部分地還原開封的繁華盛世。

是誰毀掉了這一切?

答案是戰爭和水患。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兵入侵,破開封城,東京城內的財富被擄之一空,金兵同時擄走了宋朝徽、欽二帝和大批后妃宗室,帶走了近十萬平民,而更多的平民和倖存的趙氏皇族選擇了南渡,汴京及其周圍地區經濟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時人記載,「自穰下由許昌以趨宋城(汴京)」,已是「幾千里無復雞犬,井皆積屍、莫可飲……大逵已蔽於蓬蒿,菽粟梨棗亦無人采刈」,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開封從此開始衰敗沒落。1130年,金兵再次南下攻破開封城時,城中的壯丁竟然不足四千。

紹興九年(公元1139年),宋金議和,金人一度將開封和河南還給南宋,南宋使臣來到開封,看到的開封只有宮城還保存較好,而昔日繁華的外城已很少有人居住,大多成為了農田或荒地,曾經的太學房屋傾頹、雜草叢生,變成了養豬場,樓閣台亭,無不頹毀,甚至連昔日聞名遠近的大相國寺,此時也已面目全非,成為「傾檐缺吻,無復舊觀」的荒涼處所。

在汴梁城內經濟衰落的同時,作為當年汴京水上大動脈的汴河,這時候也因為無從發揮其原有的功能而日益乾涸,成了一條臭水溝(出使金朝的南宋詩人范成大在其所作《詠汴河》詩中寫道:「指顧枯河五十年,龍舟早晚定疏川。還京要看東南運,酸棗棠梨莫蓊然。」並自注曰:「汴河自泗州以北皆涸,草木生之。」)

公元1159年,金海陵王遷都開封,但仍然無法恢複昔日的繁華,而金帝國也隨著開封的沉淪一起沒落。六十年後,作為女真人都城的開封被蒙古人的鐵蹄再次踏破,結束了作為一個帝國都城的使命。

中國歷史的幾大古都,都隨著各代王朝更迭起起伏伏,盛而復衰,衰而興盛,而唯獨開封,在北宋帝國崩塌後從此一蹶不振,徹底走向衰落。這裡除了戰爭的因素外,還有它天然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不僅僅要接受人為戰爭的衝擊,還要接受更為殘酷的自然衝擊——水患。

開封地處黃河中下游,當黃河穿過世界上最大的黃土高原,來到地勢平坦的華北平原後流速降低,並從中上游帶來巨量泥沙大量沉積,使河床每年平均升高兩厘米。這樣日積月累,年復一年,在開封河段便形成聞名中外的「懸河」奇觀,清代的史書中曾形容開封城是「城在釜底,仰視黃河」。

而一旦黃河決堤,開封便會遇到巨大的水患。

開封最初的興盛始於戰國時代,這裡曾經是戰國七雄之一的魏都大梁城,但後來在秦國統一六國的戰爭進程中,秦國人經黃河引鴻溝水灌大梁,將當時繁盛一時的大梁城化為一片廢墟。

公元1305年,黃河再一次決口,將開封城變成一片澤國。

而到了明朝,史上有記載的黃河決堤淹沒開封就有四次;明末農民起義風起雲湧,公元1642年,為退李自成農民軍,明軍決黃河堤,將高大的開封城牆幾近游平,只露出城垛和女兒牆,大水過後,開封城的三十七萬人僅存兩萬餘人。

黃河水的一次次吞噬,加之風、沙、兵火侵擾,將曾經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開封城摧毀,並逐漸埋於黃沙之下。

站在今天開封市的中山路上,或許你不會知道,這個位置便是當年北宋首都東京的御街,一千年前那條繁華的大街現正沉埋在地下的八米處;而魏國的大梁城則距如今開封地面十餘米深;金汴京城距地面約六米;明開封城距地面五米左右;清開封城距地面約三米深。

開封城是一座座城層層疊壓起來的,而且五座城市的中心位置是驚人的一致,形成了「城摞城」的獨一無二的奇特景觀,這也是母親河黃河給華夏文明刻下的深深印記。

開封作為一個封建帝國的都城,有極大的安全隱患,它不靠山,不鄰水,無險可據,又臨黃河,水患嚴重,宋太祖趙匡胤在立國後曾經起過遷都洛陽的念頭,但卻遇到了群臣們的反對,其弟趙光義更是堅決的反對者,一句「在德不在險」就把太祖的遷都念頭斷掉,他們其實更看重開封便利的地理位置和經濟上的天然優勢。

一百多年後,趙氏王朝為他們當初的堅守嘗到了苦果,同時也改變了華夏的文明進程。

它曾經的輝煌,或許當初就只是一個錯誤。

隨著歷史車輪的續續滾動,開封越來越沒落,漸漸淡出統治者的視野。清末張之洞修廣漢鐵路,繞開封,直接拐到了鄭州,新中國成立後,於1952年將河南省省會從開封遷到鄭州,開封自此成為一個三線城市,現在的開封,甚至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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