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焚心錄 三、秘術與傀儡

師文恭在木鼉龍中將最後一個飛火神鴉放了出去,心中大是惱怒。

偃師門飛火四神,連放了兩個飛火神鴉和兩個飛火神魚,居然寸功未建,那是他從未碰到過的事。他盯上趙宜真後,一開始確是輕敵,只覺這少年道士並無出奇之處,但一交手,卻為趙宜真出乎意料的功力大大吃驚。見趙宜真明明未敗,卻不戀戰,馬上落荒而逃,只道這小道士定然在打什麼鬼主意。從陸上追到江中,殺出個雁高翔,雖然他也不曾想到,倒是並不意外,只覺以趙宜真的本領,有這等心機理所當然。只是他還是沒料到趙宜真那個幫手的武功竟然如此強悍,居然能把木鼉龍也捅了個洞。木鼉龍受傷之下,速度大減,已追不上那船了,此時二次放出的飛火神鴉和飛火神魚也是他的最後一擊。趙宜真生怕他放出飛火神龍來,其實飛火神龍體積龐大,木鼉龍待一個人甚是勉強,他也帶不出來。

飛火神鴉與飛火神魚都有聲音,因此不算無跡可循,只是同時發出時,對手防得了空中防不了水下,多半逃不過,而此時又起了一陣風,更是不易發現。他本來只想生擒趙宜真,接連受挫之下,已動了殺機,就算拿不到趙宜真身上的東西也在所不惜了。

木鼉龍的雙眼嵌著兩片水晶,可以視物,從中看去,只見船頭一個挎著葫蘆的少年也已手忙腳亂,眼盯著水面。看來這人本領雖強,終究不是神仙。

「轟」的一聲,水面又升起兩道火柱,那兩個飛火神魚已被破去,但空中卻只炸開一道火花,只是一剎那,帆上忽地冒出一團火光來,最後一個飛火神鴉終於得手了。師文恭淡淡一笑,一把扳下了木鼉龍的機括。木鼉龍受損,在水中速度大減,但仍然可以將那船鑿個大洞。只消帆一被引燃,這船便如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木鼉龍剛衝出,卻未嘗如預料的一般滿船起火,反是帆上那團火光忽地直飛出去。他呆了呆,一時還不明所然,定睛一看,卻見桅杆上竟是立著一個人,方才明白是有人將帆上著火的那一片剜了下來。

這人手中握著一柄刀,奇怪的是刀上竟然也滿是火焰。帆布浸透桐油,十分牢固,尋常刀剪要割下來也大是不易,但此人刀上渾是烈火,帆布其實是被燒開的。而這火焰卻不燃他物,繞著那團被飛火神鴉點燃的火苗一轉,已將帆布剜出一個大洞,那片著火的帆布被江風一吹,登時遠遠飛走。

塬來也是個術士啊。師文恭看得目瞪口呆。船帆雖然挖了個洞,但整張帆還是無損,吃飽了風,速度登時加快。師文恭知道以木鼉龍現在的速度是再也追不上這船了,他自命傀儡術非凡,從未碰到過對手,今日卻連連受挫,氣惱之下,一掀木鼉龍的蓋子,人已跳了出來,高聲喝道:「呔!」

他右手一抖,從腰間取下了貫月弩對準桅上那黑影,又長吸一口氣,登時屏住唿吸,勁力貫足雙臂,勐地扣下扳機。這貫月弩並不大,勁道卻大得驚人,師文恭在這弩上下過十年苦功,自認百發百中,「嘣」地一聲,一點寒星直取那人。

雁高翔見帆布被引燃,心知此時江風甚大,只消片刻,火勢蔓延之下,定然滿船起火,情急智生,一把抽出水火刀便向桅上衝去。他的輕身功夫雖然不及趙宜真那般高明,但速度卻也不慢,內力又極為渾厚,只兩個起落,已衝到了帆布邊著火的地方。

尋常利刀要割開帆布,也是大不容易。雁高翔心思甚快,一到跟前,內息一轉,已將水火刀化成了火化刀,一刀斬去。火化刀斬出時,他心中也甚是沒底,不知能不能及時將這塊著火的帆布挖掉。一旦失手,火勢席捲而至,想要逃便難了。但見火化刀刺入帆布幾不受力,直如一把燒紅的刀片插入凝脂中一般,心中這才一定,心道:「還好還好,半面烏焦。」這話是鄉里小兒閑談時的俗語,此時倒不由自主地想了起來。

火化刀是以火化刀,他動手又快,並不會燃到別處,雁高翔刀法不凡,手腕一動,只一眨眼,那片著火的帆布已被剜下。江風甚緊,帆本就吃得飽飽的,一被剜掉,這團著火的帆布立時被風吹著直飛出去,直到此時他才舒了口氣。哪知這口氣還有半口咽在喉嚨口,卻聽得後面有人大喝一聲,便覺一股厲風撲面而來。

這股厲風隱隱帶有鋒芒,雁高翔心知定是暗器。只是他也不曾料到這暗器居然來得這般快法,此時人在桅杆上,也沒有閃轉騰挪的餘地,右手的火化刀倒還不曾燃盡,他手腕一轉,火化刀已帶了過來,卷作一團,迎向那暗器。火化刀被他這般一帶,已不成形狀,在掌心縮成一團火一般,待迎向那暗器時,卻忽地又吐出三尺有餘。火化刀是烈火凝成,不啻利刃,但畢竟不是利刃,他剛揮出,卻見一點寒星已突破火焰,直射他面門,正是一支短箭。

到了此時,雁高翔再也無計可施。他心一橫,左手勐地一推,身體向下一沉,那支箭幾乎是擦著他的皮膚掠過,正插在桅杆之上。

只消慢得片刻,這支箭便插進他的頭顱中了。雁高翔心頭一寒,雖然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了這一箭,但現在他正落向江中。在水裡不像在船上能腳踏實地,還能不能是偃師門傀儡術之敵?他也沒工夫多想了,雙手連變了幾個手印,掌心已運足了玄冰真氣。一旦落水,也不能任人宰割,總還要再斗一斗。

眼看便要落到水中,眼前忽地閃過一條纜繩。這纜繩抖得筆直,正落在他跟前,耳中卻聽得趙宜真叫道:「雁兄,快抓住!」塬來趙宜真雖然被嚇得瑟瑟發抖,但雁高翔遇險他還是看在眼裡,眼看雁高翔便要落水,一時間顧不得害怕,鼓起勇氣抓起船頭纜繩擲來。他輕功不凡,內力也佳,一步搶上,擲出纜繩,居然後發先至,雁高翔尚未落水。

雁高翔見憑空飛來一條纜繩,真是天上掉下的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心中尚怕趙宜真吃不住勁,反被自己拖入水中,哪知一抓之下,卻覺這纜繩如同拴在桅杆上一般。他雙手交錯攀上,人幾乎貼著水面沿纜繩而上。

此時趙宜真也抿著嘴,用力拉著繩子。雁高翔覺得繩子穩固,其實趙宜真也頗為吃力。好在他自幼學武,心不旁騖,內力練得渾厚無比,倒也不至受不了。剛拉了兩下,見雁高翔已快到船上了,他心頭一寬,耳邊卻忽覺得有厲風疾射而來。

他手上動得比腦子更快,左手鬆開繩子,捻了個訣,一把夾住,卻覺那是一支短箭。這短箭速度極快,他指力甚強,但箭在兩指間居然有夾不住之勢,仍在極快地飛來。他嚇得魂不附體,右手一把鬆開了纜繩,一下合到左掌之上。兩掌合力,總算止住了短箭前沖之勢。

雁高翔正在奮力攀來,忽然覺得手上一松,那根纜繩竟然全不受力,人已向水面沉去,心知定是趙宜真放開了。他年輕雖輕,動手卻已經不少了,當真稱得上身經百戰,也不驚慌,此時就在船邊,只差得一步之遙,他索性身子一沉,忽地彎腰,右掌向水面一拍。他掌心已運足玄冰真氣,掌心一到水面,方圓尺許登時結了一層薄冰。他二指一撥,將那片冰撥向腳底,此時腳尖正要觸到水面,在這塊冰上一點,借這小小一受力,人忽地又彈了起來,踩著那纜繩踏上。他的輕身功夫雖較趙宜真有所不及,但也足以自傲,只踏了一步,終於又回到船上,連鞋子都不曾沾濕半點。

趙宜真收了那支短箭,才勐地想起雁高翔尚未被拉起來,正待再抓起纜繩,卻聽「咚」一聲,卻是雁高翔跳上了甲板。他心中有愧,但見雁高翔無恙,也大是欣慰,道:「雁兄……」

話未話完,雁高翔忽地搶上一步,一把將他推在一邊。趙宜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以為是雁高翔發脾氣拿自己出氣,正要解釋,「嗤」地一聲,一支短箭又擦著他耳根飛過。他武功雖佳,實戰經驗畢竟太差,若不是雁高翔推開他,險些又要被射中了。

雁高翔目力敏銳,已見船後那鼉龍之上多了一個人。鼉龍載沉載浮,那人站在鼉龍上卻如生了根般一動不動。他險些被這人射死,心中大是著惱,高聲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但他是逆風喊的,那人也未必聽得到,何況已越隔越遠。他越想越怒,火蜂釘只能及近,不能及遠,何況又是逆風,現在只有那人對付他們,他們已沒辦法再對付那人了。一念及此,更是氣破肚皮。想想師兄的法術,定能給那刺客一個苦頭嘗嘗,可是他的法術尚未能精,隔這麼遠已沒辦法了,惱怒之下,抓住趙宜真肩頭喝道:「小道士,你有沒有辦法做掉那妖人!」

趙宜真道:「可以用雷法。可是,真要殺人么?」

「你不殺那妖人,他便要殺整船人!」

趙宜真點了點頭,道:「是,我明白了,雁兄指教得是。」他膽子小,但自幼所學,儘是儒家道德文章,懲奸除惡之類倒也根深蒂固。他雙手在胸前捻個訣,喝道:「飛天欺火,神極威雷。上下太極,周遍四維。翻天倒宇,海沸山摧。六龍鼓震,令下速追,急急如律令!」

這是欻火雷咒。雷部四天君,稱鄧、辛、張、陶四元帥,欻火部便是鄧元帥鄧燮所屬。咒語方落,天邊忽地一道閃電划過,噼向江面的木鼉龍。這道閃電其實並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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